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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長慶心裡又怯了幾分,待等到鳳娣進來,見人家這台面,那點兒僅剩不多的底氣刺嗤一下盡數泄了。

  許長慶張了好幾回嘴,又咽了回去,心裡都瞧不起自己,真是上不得高台面,如今的余家還有什麼可怕的,可就是沒敢。

  鳳娣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把忠叔喚到跟前來,低聲吩咐了一句,不大會兒功夫,余忠進來手裡托盤上兩封銀子共一個吉祥如意的大荷包。

  端進來放到八仙桌上,退到一邊兒,鳳娣把往前推了推:“這一年蒙許班頭照顧我余家的買賣,如今這年根底下,也不能薄了許班頭,這是我余家的一點兒心意,還望許班頭不要推辭才是。”

  許長慶哪想到會有如此便宜的事兒,不等自己張嘴要,這位大少爺直接送了過來,忙站起身道:“不敢不敢,說什麼照顧,鄉里鄉親應該的。”

  說完了自己都臊得慌,自己照顧什麼了,封了人家的門,算哪門子照顧啊,不過想起相好的小翠,臉一抹把那兩封銀子就要收起來。

  鳳娣卻忽道:“且慢。”

  許班頭愣了一下,心說,莫不是後悔了,鳳娣看著他笑了一聲,伸手把那個吉祥如意的荷包打開往外一抖,咕嚕嚕,從裡頭滾出兩個金燦燦的元寶來。

  許長慶的兩隻狗眼都快閃瞎了,過去拿在手裡掂了掂,一個足有十兩,兩個就是二十兩,這……這麼大手筆,許長慶倒不敢拿了,依依不捨的把金元寶放下道:“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大公子如此大方,莫不是有事”

  ☆、第13章

  這廝還真是油滑,不過鳳娣不怕他不上鉤,舉凡這好嫖賭的人沒有不愛錢的,只要他愛錢,就不可能拒絕的了誘惑,況,他這時候來余家,不就為了趁機訛銀子嗎,只不過,她得讓他知道,余家的銀子可不是這麼好拿的,想拿沒問題,得拿消息來換。

  鳳娣笑了兩聲:“許班頭可是說笑了,大年下的能有什麼事兒,不過是個年禮兒罷了,就算不為了以前,這以後也得多指望許班頭照顧不是。”這幾句話聽的許長慶心裡別提多舒坦了,疑心也去了,笑道:“如此,小的我就收了,以後有什麼事兒,大公子只管提個話兒,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著把那兩個金元寶裝回荷包,剛塞進懷裡。

  鳳娣道:“既然許班頭這麼說,倒是有個事兒不明,許班頭若知道呢,透個話過來,我余家感激不盡,若不知道也無妨。”

  許長慶手裡的銀子險些掉地上,心說,就知道這銀子沒有白給的,有心把金銀退出來,可真捨不得,這可是真金白銀啊,有了這些梯己,別說在梨香樓里快活了,就算置個外宅都夠了,也省的老在家受那婆娘的氣。

  這麼想著,一咬牙:“大公子想問什麼?”

  鳳娣道:“聞聽許班頭跟咱們府衙大人沾著親,可是嗎?”

  許長慶道:“這倒不假,府衙大人的夫人跟我家裡的婆娘沾著些遠親,算起來也是八竿子打不著,可府衙大人仁厚,平日裡里外外的沒少照顧小的,小的也得了造化,能常去府衙里走動走動。”

  鳳娣道:“那許班頭可知我爹當初進府給邱小姐瞧病的事兒?”

  許長慶聽了心了一咯噔,想余家招來這麼大的禍事,還不是餘慶來一副藥方引起來的嗎,老爺之所以讓餘慶來過府瞧病,就是看中了有慶福堂在,餘慶來不可能說出去,可餘慶來這人生意場上滾了這麼多年,眼面前的事兒硬是沒瞧明白,不知道小姐跟他說了什麼,硬是陽奉陰違的逆了大人,做出這樣的禍事也屬活該。

  如今小姐可都遠遠送到郊外的莊子上去了,府衙大人能不恨餘慶來嗎,再加上延壽堂的夏守財在後頭一個勁兒使壞,封了慶福堂算什麼,搞垮余家才能解恨。

  只這些事兒要是跟這位大公子說了,邱大人知道還不得活剝了他的皮啊,不過自己不說,這懷裡的金子豈不飛了,著實捨不得,卻眼珠一轉得了個主意,自己不說就是了,讓余家人自己看了,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想到此,嘿嘿一樂道:“不瞞大公子,這件事小的真不知,不過前兩日,我們小姐得了過人的病,大人讓老媽子跟著送城外莊子上修養去了。”

  鳳娣目光一閃,站起來道:“如此,多謝許班頭了,年下事忙,就不多留許班頭了,忠叔,送許班頭。”

  許班頭忙道:“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出去就成,這一回生兩回熟,以後不定還要來麻煩大公子。”

  余忠送了許長慶出去回來道:“大公子,這許長慶可是餵不熟的白眼狼,你別看他這會兒說的好,不定臉一變就咬咱們一口,可得小心著點兒。”

  鳳娣哼了一聲:“咱們又不是他主子,便他是白眼狼怕他作甚,這種人有奶就是娘,哪知道什麼忠心,今兒不是把他主子賣了嗎。”

  余忠道:“這話怎麼說?”

  鳳娣道:“先不說這些,倒要問忠叔一事。”余忠道:“你是想問老爺給邱府小姐瞧病的事兒?”說著嘆了口氣:“這事兒也真蹊蹺,那天是余安跟著去的,去的時候才談成了一筆大買賣,老爺心裡歡喜,還交代說晚上給夥計們添個肉菜,去了有一個時辰才回來,回來瞧著臉色就不大對,從鋪子回來就悶在書房,落晚兒連東正院都沒去,轉過天而尋個由頭把余安開發了,帳房裡發的遣散銀子,老爺交代下給了二十兩,把底下那些小廝饞的不行,恨不能自己給老爺開發了,也能得這麼一筆橫財,不想銀子有了,可沒命花,十天後,給人發現溺死在護城河裡,都知在水裡泡幾天了,身子都發的都不成樣兒了,衙門判了個失足落水,因余安是外鄉人,從小就死了爹娘,親戚也不知都有誰,老爺讓人抬回來,舍了口棺材,尋了個清淨地兒埋了,沒多少日子,張三一狀子告到府衙,說咱們慶福堂的藥害了他娘的命,不容咱們分辨,封了鋪子,老爺一氣一急這才……”說著,拭了拭眼角。

  鳳娣道:“忠叔別傷心,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過去眼前,我定給爹報仇。”

  “二姑娘……”忠叔哽咽的一聲:“二姑娘這句話說出來,老奴心裡就放心了。”鳳娣道:“咱們且不說這些,我這兩天心裡就疑,便張三娘死了,也該尋瞧病開方子的郎中,怎麼尋到我慶福堂來了。”

  余忠道:“那張三是咱們冀州府里有名兒的潑皮,最是不孝,家裡那個瞎眼的老娘,平常吃喝都指望著左鄰右舍接濟,才沒餓死,就這樣,張三吃醉了酒回去,說打一頓就打一頓,您說,這樣的人能給他娘瞧病嗎,豈不笑話,偏那日,他不知從哪兒尋了個方子,來鋪子裡抓藥,上門來就是主顧,夥計不疑有他,抓給了他,他回去給他娘吃了,他娘就一命歸西,他一口咬定慶福堂賣了毒藥給他,按說這沒憑沒據的,府衙總該尋根問底的審問審問,卻不由分說封了咱家的鋪子,我琢磨,不定是老爺先頭得罪了府衙邱大人,這是做下的套兒要害咱們余家呢,可我前後想了這兩個月,就只有老爺給府衙小姐瞧病的事兒,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府衙大人該念老爺的好才是,怎倒記恨上咱們家了呢。”

  鳳娣看了眼外頭,見窗戶根兒前人影一閃,湊到余忠耳邊兒低聲交代幾句,轉過天一早余忠就出去了,至掌燈十分才回來,見了鳳娣道:“我在邱府的莊子外頭蹲了大半天,才從莊子裡出來個干粗活的老漢,說莊子裡的炭不夠使了,想去附近的村子裡尋些,可這大雪天哪兒有炭賣,又說不能進城來,我想起附近有個咱們夥計家裡,幹過燒炭的營生,便後來不做了,這冬底下自己用總不至於外頭買,便帶了他去買了炭,尋了個酒肆灌了他些酒,才套出話來,姑娘猜怎麼著?”

  鳳娣道:“莫不是邱小姐得的不是病是喜?”

  忠叔一愣:“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鳳娣心說,還真是,自己這也想一天了,能是什麼事兒讓府衙大人前後的態度差這麼多,想來想去倒讓她想出來一個,這年頭閨閣小姐的病能瞞這麼嚴實,除非就是不能說的,不能說的能是什麼,難道是喜。

  這麼一想,覺得大有可能,大約她爹瞧出邱小姐是喜脈,所以回來才心神不寧,這可是一樁天大的醜事,況她聽鳳嫣閒話兒說過,府衙這位邱小姐,是自小就定過親的,這人還沒娶就弄出孩子來,不說是誰的,若是傳出去,邱府的名聲毀了不說,這門親事不定就跟她爹的仕途關聯著,唯有遮掩過去才成。

  卻若要遮掩,該用軟招兒子才對,縱然為了慶福堂,她爹也能說出去,難道是府衙大人不放心,非要殺人滅口不可,也不對,他怎麼會知道,她爹一氣一急之下就能丟了命呢,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頭,忠叔剛一問,自己順嘴就說了出來,不想倒猜了個正著。

  她看著余忠道:“這麼說真是喜?”

  余忠點點頭:“大公子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那天余安半截回來抓了服藥,我正好去鋪子裡便瞥了一眼,如今想起來老爺開的藥里有菟絲子、川斷、杜仲、桑寄生這四味藥。”

  鳳娣聽得霧煞煞:“有這四味藥怎麼了?”

  余忠道:“若真是想落胎,這四味藥是萬萬用不得的,這四味配在一起,再加黃芩,砂仁,擅療胎元不固,少腹重墜,頻頻落紅,乃是保胎之用。”

  “保胎?”鳳娣愕然,怎麼會保胎,這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難道還想生下來不成,這說不通啊。想不通就算了,好在知道了原因所在,卻這個原因,自己怎麼能讓府衙大人抬抬手讓余家過去呢,若他真有這樣的慈悲心,也不會有張三誣告的事兒了,倒要仔細想想對策。

  鳳娣這兒還沒想出對策,又出事兒了,過了臘八天更冷了,雪是停了,可西北風颳起來,颼的人骨頭都快凍上了,廊檐外的冰掛子,又長了不少,晶瑩剔透的像水晶,廊下幾個小丫頭伸手撅下來,也不管髒不髒,就往嘴裡塞,凍得直打哆嗦,卻嘻嘻笑著歡快無比,倒底年紀小,沒愁事兒,想起這個,自己又不禁搖頭失笑,這般老氣橫秋,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多大年紀呢,前一世二十六,現在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未發育明白的身材,十四雖,她都忘了自己十四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兒了……

  鳳娣想著這些,剛邁出後院,就聽前頭一陣喧鬧,緊接著就聽一個婆子著急忙慌的往裡頭跑,慌不擇路,在垂花門外頭直接撞在鳳娣身上,跟著鳳娣的丫頭喝了一聲:“瞎撞什麼,敢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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