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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安恍惚記得小時候媽媽跟爸爸帶著她去遊樂園的情景,她最喜歡做旋轉木馬,那種華麗的燈光和喧鬧的音樂中,讓她覺得自己仿佛飛了起來,爸爸媽媽就站在欄杆外頭看著她,每當她轉過來的時候,就沖她揮手,喊著:“安安,安安,這兒呢,這兒呢……”那是一段最甜蜜的歲月,爸媽雖然不算多親近,但至少是一個溫馨正常的家。

  後來爸爸死了,媽媽再婚,這些甜蜜溫馨的記憶被她選擇性遺忘,如今忽然從記憶深處冒出來,她才發現原來依舊鮮明。

  張秀清溫溫的望著女兒,眼底有濃濃散不開的愧疚,或許人到了這時候,才會去回想以前走過的路,這之前,張秀清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年輕時候的愛情,就像一張大網,網住了她,飛蛾撲火一般飛過去,從沒考慮到女兒的感受,現在想想,自己是個相當自私的母親,也是個不合格的妻子,對又安的爸爸,對江城,她都是不合格的。

  又安的父親死前那段日子,張秀清相當矛盾,那時候跟江城終於重逢,她想過離婚,可面對又安父親,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後來知道又安爸癌症末期,張秀清心裡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終於不必再為難選擇了,所以說人是有報應的,張秀清覺得,自己現在的境況就是報應,又安爸死於癌症,她如今也是癌症,一報還一報,冥冥中仿佛早就註定好了。

  又安坐在床頭很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是挺恨她媽的,因為目睹了她媽對爸爸的冷漠,因為爸爸最後死前還跟她說:“安安要學會寬容,要好好的活著……”可是又安也沒想過有一天她媽會死。

  病房裡沉默了幾分鐘,張秀清開口道:“是江東找你來的嗎?”又安抬起頭定定望著她媽:“終於嫁給了你喜歡的男人,不是該永遠幸福的過下去嗎,怎麼會生病?”

  張秀清苦笑一聲:“安安,或許這真是媽媽的報應,媽媽該為了自己的自私付出代價。”又安道:“你想一死百了,哪這麼便宜,你對不起我爸在前,現在要是死了,對不起的人就是兩個,你不是一直跟我說,你的愛情多偉大多偉大,偉大的愛情能戰勝所有,更何況區區癌細胞。”

  張秀清臉上顯出一絲喜色:“安安,你原諒媽媽了?”又安撇過頭:“沒有,但如果你死了,我會更恨你,你拋夫棄女爭取到的愛情,也不過如此而已,我為我爸不值,為我自己不值。”

  很久張秀清才道:“我會動手術,並且接受化療,你放心吧!我不會死……”

  又安出來的時候,江城低低說了句:“謝謝你,又安……”又安看了他一眼,印象中這個名義上的繼父,從來都是挺拔威武的,而此時,卻仿佛有些佝僂起來,像個最平常的老人,從他眼中,又安第一次相信了,或許他跟媽媽之間真存在刻骨銘心的愛情,不然,一個這種地位的首長級人物,何必親力親為的伺候妻子,甚至連看護都沒用。

  上了車周,自橫忽然抓過又安低頭親了一下,頗欣慰的道:“我家小媳婦終於長大了。”又安小聲道:“周叔叔,我從沒想過她會死,即使當初我爸爸屍骨未寒,她就改嫁的時候,我恨她恨得咬牙切齒,也沒想過她死,真的……”說著,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周叔叔,你說她不會死對不對?”那語氣中的脆弱和害怕,把周自橫險些心疼壞了。

  周自橫一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膝上,搖著哄她:“不會的,癌症也不都是絕症,尤其子宮癌,摘除子宮,接受化療,控制好的話跟正常人一樣,你是醫生,這個應該比我清楚吧!”

  又安微微點點頭:“可我還是怕,以前恨她恨到不行,可一想到她可能會死,我就覺得,這裡跟有把刀挖一樣疼……”小手拿著周自橫的大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周自橫嘆口氣:“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去,但凡事我們都要往最好的地方去想,往往會發生奇蹟,媳婦而你說是不是?”

  大概受了打擊,小媳婦在車上就睡著了,周自橫把她放到床上,她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周自橫給她換了睡衣,拉開被子蓋上,摸了摸她的額頭,把臥室的壁燈調暗,才出去打電話。

  剛才在病房裡一直盯著裡面的又安,對岳母的病情沒怎麼深入了解,而且江叔叔的狀態,他也有些問不出口,這會兒直接撥了江東的手機。

  江東立在宿舍的窗前抽菸,想起白天的事,有些煩躁的捻熄了手裡的煙,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又安非常反感,那種逆反心理在他身上尤其明顯,可他只要一見到又安,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明明心裡想過很多溫和的說辭,一面對又安,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總是想發火,看到她跟自己頂撞就生氣,看到她小臉上掩不住的幸福,他也生氣,因為那些幸福不是他給的,他守了九年的女孩兒,見了他,依然跟只刺蝟一樣。

  可是江東知道,如果清姨就這麼去了,又安肯定會一輩子活在愧疚中,不能解脫,他太了解她了,嘴硬性子倔,卻有一顆最柔軟敏感的心,對小貓小狗都忍不住憐惜的人,怎麼會真的恨自己的母親,只不過因為她爸的死,讓她心裡那股怨憤始終沒發泄出來罷了。

  手機響了幾聲,江東看了看手機號,心裡不爭氣的跳了幾下,幾乎立刻就接了起來:“許又安,還有什麼事?”語氣頗不耐煩,可仍然掩不住底下絲絲縷縷的期待。

  周自橫沉默幾秒道:“東子,是我,我的手機沒電了,用又安的手機……”江東有些狼狽,很清楚就剛才那一瞬,以周自橫道精明,一定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江東穩了穩心神:“找我什麼事?”

  周自橫放下手機,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心裡有種繚亂的思緒,東闖西撞的,不得安寧,多長時間了,江東依然沒有釋懷,怪不得這幾個月都見不著他的面,雖說忙,也不至於忙到如此,這種逃避的行為幼稚的可笑,也更說明了,江東對又安的在意,比他一開始想的要深刻太多。

  ☆、42四十二回

  佳琪在診室外探頭沖又安打了個招呼,指了指外頭:“我在外面大廳等你。”又安低頭看了看腕錶,還有十分鐘下班,點點頭。

  佳琪縮回身子一回頭險些撞上人,忙說了句對不起,那人沒搭理她,直眉瞪眼的進了診室,佳琪走出樓道,忽然覺得,剛才撞的那個男的好像有點眼熟,也不知哪兒見過,因為左邊臉上有塊斜斜的刀疤,看上去有些兇狠。佳琪想著又不禁搖搖頭,自己這瞎琢磨什麼呢,真是記者這行干長了,看誰都不對勁兒。

  又安送走最後一個病人,上樓換了衣服,走出來就見佳琪坐在醫院大廳邊上,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又安眨了眨眼,悄悄繞到她後面,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粗著嗓子道:“猜猜我是誰?”佳琪不禁翻翻白眼:“許又安你幼不幼稚,多大歲數了還玩這個。”

  又安放開她,上下打量她幾眼道:“前兒你不還說忙嗎,怎麼今天有空來我們醫院了?”佳琪道:“開了個小差,琢磨著反正你老公正演習肯定顧不上你,想跟你去吃烤魚,我知道一家特好吃。”

  又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腰道:“我說你怎麼又胖了,敢情總吃好的。”齊佳琪撇撇嘴:“算了吧!我是沒人管沒人理,要跟你似的,有個二十四孝的老公伺候著,誰還去外頭扒拉食兒,走啦!”

  佳琪帶她來得地方,真挺有意境,裝飾並不奢華,一個個原木色隔斷隔開座位,窗子上垂下那種老式的竹帘子,搭配簡單的牆,頗有幾分田園風。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點了菜,佳琪就問她:“你媽怎麼樣了?”又安道:“手術很成功,正在接受化療,以後可以用藥物控制,沒什麼問題。”

  佳琪嘆口氣道:“別說,你那個繼父還真行,那麼大的領導就認頭伺候著你媽,咱東哥哥這點挺隨他爹的。”

  又安小聲道:“我還是不能坦然面對她,一看見她就想起我爸,我覺得挺對不起我爸的。”佳琪拍拍她的手:“又安,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要是你爸當初沒死,也沒得癌症,就這麼跟你媽離婚了,不一樣也是這個結果。”

  又安道:“那不一樣,如果我媽早點跟我爸離婚,說不定我就不恨她了,你不知道,我爸這大半輩子活的多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看我爸跟我媽倒是不離婚,也都挺健康,就是成天吵,上次回去,兩人分兩個屋睡,吃飯都各吃各的,也不知鬧什麼,越老越跟孩子似的了,行了,行了,咱不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了,你跟我說說你家老男人,你們倆這結婚好幾個月了吧!怎麼還沒信兒啊?”

  又安一愣:“什麼信兒?”佳琪白了她一眼道:“別跟我裝傻啊!喜信唄!”說著沖她的肚子努努嘴。

  又安明白過來,小臉一紅道:“沒有。”佳琪湊過來神秘兮兮的道:“又安,你跟姐妹說實話,是不是你男人哪方面不給力,外頭瞧著挺虎式,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又安伸手拍了她一下:“胡說什麼?”想起家裡的老男人,又安不禁發虛,什麼外強中乾,那男人簡直太能折騰了。

  五天不回來,一回來不折騰幾回不算完事,每次折騰的時間還特長,都得她低聲下氣的求饒,才會放過她,但是孩子真沒有,也不知怎麼回事。

  其實又安知道,周自橫挺想要孩子的,也特喜歡孩子,通過燕子就能看出來,提起燕子,又安沒想到劉金燕真就這麼狠,拋下孩子跟別的男人跑了,工作單位都辭了,馮媽媽說找了一個歲數挺大的山西人,好像是個小煤窯的老闆,馮媽媽一個人帶著燕子過,也算平順。

  又安跟著周自橫去看過那孩子幾次,跟過去劉金燕帶著的時候,完全變了個人,開朗了許多,雖然還是很粘周自橫,對又安卻不像過去那麼排斥了。

  周自橫抱著燕子的時候,從里往外透出一種柔和,那種父親的味道令又安總會不知不覺想起自己的爸爸,而且,周自橫不止一次的提過讓她生個孩子,兩人努力的很夠了,也沒做任何避孕措施,可孩子就是遲遲沒有。

  又安婆婆私下跟她說:“這孩子的事不能著急,你越著急,他就越不來,這是個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佳琪揮揮手:“又安,瞎琢磨什麼呢,魚上來了。”又安回神,吃了一口,的確鮮美入味,兩人也沒時間說話了,大塊朵的吃起來,吃的差不多了,佳琪才道:“剛才從你們診室出來的時候,碰上一個刀疤男,長得挺凶的,我覺得有點面熟,你還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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