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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禾把視線往著江向學的方向放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見江向學臉上帶著一抹複雜的表情,卻又刻意地避開他的視線,不願與他對視。
江禾從中看出了……厭惡。
雖然江向學似乎是在盡力掩飾,但是從他逃避躲閃的態度中江禾卻清晰地看出了,他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的情緒。
江禾心裡突然瞭然,江向學和嬸嬸是知道他在學校出的事情了吧?
江禾看向嬸嬸。
向淑是一個真正的農婦。結婚以後她很少離開老家,生活的圈子一直圍著她的家人。她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同性戀人,她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男人娶妻,女人嫁人,生兒育女……
江禾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明白她到底是聽到了什麼。
向淑其實是知道什麼叫做同性戀人的。
就是因為她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她第一時間就帶著江向學來了這裡。
可是,在看到江禾的一瞬間,她卻突然感到詞窮,她該說些什麼呢?
在與江禾面對面之前,她先看到了與江禾在一起的那個人——照片裡,和江禾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他並不是她想像中的樣子。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體面的年輕人,人也很穩重,並不是她小時候聽說的那樣,『男不男,女不女,很噁心。』而且,江禾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在笑著的,這些年,她很少看到江禾像這樣笑。
江禾走到她面前,她原本想說的話卻更加躊躇,在嘴裡打著轉,卻吐不出去。她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江禾。
這種事是不對的。
江禾不應該這樣做。
這會毀了他的!
「嬸嬸,是叔叔被找到了嗎?」江禾像是不知道她們兩人過來幹什麼,也沒有看到向淑臉上的焦灼一樣,神態如常地問道。
但是這句話卻讓向淑更難將自己嘴裡的話吐出來。
「沒……不,對……」她有些無所適從,「我不是為了這件事過來的,小禾,你……你……」
江禾收起那一點點笑,平靜地看著她,像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什麼東西,也像是把她看透了,看進了她心裡去。
江禾變了很多。
從高中開始他就變了,然而,面對著現在的他,向淑更清楚地感覺到他真的變了很多,他……像是一個真正的成年人,再不是之前那個小孩子了。
這讓向淑更加說不出指責的話來。
她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江禾呢?江禾甚至已經把他的戶口都給遷出來了,他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她對他的撫養義務也已經結束了。
只是,「這是一個你們學校的學生給我的……小禾,你不要做這樣的事情,這是不好的……」向淑把一沓照片遞給江禾。
『有什麼不好?』江禾心裡想著,伸手接過了照片。
又是這些照片!
江禾一時感到荒謬,先是在學校里發,然後又給他的親戚,接下來呢?他又會從哪裡看到這些照片?公司里?還是放到網上?
見江禾只是接過了這些照片,向淑又重複了一遍:「小禾,不要做這種事……對你不好的,其他人會罵你的,你還怎麼做人啊?這樣不行……」
她一時又想到江禾的父母,如果他們還在,他們說的話江禾應該就會聽了吧?她沒有立場去管江禾,可是這樣做是不對的……
向淑心裡很搖擺,也很混亂。
江禾定了定神,把那一沓照片收了起來,笑了笑,神色又平靜下來,「嬸嬸,」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堅定「我已經成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這些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會處理好的。」
向淑不知道怎麼回應。江禾堅定的語氣讓她的氣勢變得更弱了,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那江茵茵呢?」
江向學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惡意。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江禾又把視線放到了江向學身上。
江向學過來這麼長時間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這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句話,不僅是江禾感到突然,向淑也很詫異——剛才江向學根本就不願意一起過來找江禾。
江向學繼續說著,也並不掩飾他對江禾的態度。
「就算是你不在意,那你覺得要是江茵茵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要是江茵茵的同學知道了又會怎麼樣?你覺得她跟你一樣可以不在乎嗎?」
江向學並不是善意地在提醒江禾,他是在嘲諷他,在刁難他,也是在抒發自己心中的惡意。
實際上他並不想跟江禾說一句話,他覺得那些照片讓他看得很刺眼。
在看到的第一眼,他就已經想到了,如果這件事讓村裡的那些三姑六婆知道了,她們會說些什麼,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已經在他的耳邊響起來了。儘管他與江禾再不對付,其他人只會看到他們的親戚關係,以後別人戳脊梁骨時,也不會漏掉他們家,其他人說起來時也會說是他媽媽帶大了江禾。
那些人的眼神,想必與那個給他們照片的人的眼神不會有什麼兩樣,一樣充滿著唾棄與厭惡,指指點點,把這件事當作一個奇聞,口口相傳,直到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江禾或許不在乎這些,可是,他在乎,他還得回家去,他不想因為江禾,成為人們的談資。或許人們還會用那種隱秘的懷疑眼神對著他不斷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