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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意思……

  他只是這麼想,沒意思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吃飯,睡覺,洗澡,換衣服……曾經簡簡單單的事每日都讓他精疲力竭,他覺得好累,累的哭不出,道不明……隱約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鬱症,這念頭冒出來,旋即就讓他笑出聲,他喊

  “明傑,我好不容易生病了……你來看看我吧。”

  ——仍然無人應答——

  太沒意思了,這樣活著

  “周楠——老周!”陳槐手在他眼前晃,“回神兒了。”說完轉頭跟秦楚霽抱怨“就說這片子沒意思吧。”

  “沒,是我太累了。”周楠搖頭,看看表,然後起身“電影也看完了,我得回去收東西。”

  秦楚霽起身“走吧,我們送你。”

  “別。”周楠攔住“你們坐著,我最怕別人送我,怪難為情的。”他走到門口,穿好鞋直起身子的時候,眸子亮的嚇人“謝謝你們一直照顧我,我永遠記著。”

  “別這麼說,好像永別了似的……山不轉水轉,以後你不回來我們就去看你。總會見面的。”陳槐拍拍他的肩膀,確認一般“對吧?”

  周楠只是笑,沒有應答,“你們進去吧,我走了。”

  他進了樓道,身影消失在梯段之間,遙遙傳來一聲電子音,那是周楠走出了單元

  陳槐眼裡還有擔憂,“還會再見吧?”

  “會。”秦楚霽在他額上印下一吻“進去吧。”

  周楠來的時候叫的出租,回去的時候卻不想坐車,就那麼緩緩踱步,在路燈明滅間行走,夜晚的風清涼,路上人影幢幢很是熱鬧,人間百態全在夜晚,踩著細高跟的妙齡少女跟著肥碩的矮胖老闆,走過小吃攤時用手遮著嘴巴一臉厭惡;下肢浮腫的孕婦穿著洞洞鞋,挽著髮型恣意的丈夫在燒烤攤前駐足,很想吃卻被硬生生拉走;滿地撒歡亂跑的小孩身上掛著個小包,繩子被拽在父母手裡,身後還跟著爺爺奶奶像個小型軍團……小腿被什麼東西蹭了一下,周楠收回視線低頭,一隻大金毛蹭著他搖尾巴,狗主人是個年輕的男孩,戴眼鏡,穿著套頭衛衣,跟著狗跑的臉上通紅

  周楠就想起多年以前,盛明傑也是穿著衛衣,粗喘著跑進來,臉上飛紅,靠著門半晌才冒出細密的汗,他怕狗,看見就躲,結果遇見一隻撒歡兒的,他一動就追著他跑,一路將他趕回了宿舍,那時候周楠笑的喘不上氣,“那狗還沒你鞋大,跑什麼跑?有病吧你!”,盛明傑只是踹他,像被傳染了一樣笑倒在椅子上

  周楠摸了摸金毛的頭,“好乖。”,他想,這麼大的狗,不管乖不乖,只要被盛明傑看見,一定是要跑到下個路口才能安心等他

  那男孩打量著眼前人的神色,見沒嚇著他,這才鬆了口氣,道了歉拉著狗跑遠

  周楠想了想,伸手攔車

  “您好,您去哪兒?”司機按下空車牌子,從後視鏡往後看

  “南山公墓。”周楠上去還沒坐穩,正在往裡面挪

  司機後頸一涼,聲音有些哆嗦,“現在?”各種夜班傳說紛紛湧入腦海,他把空車牌子又推上去,“不好意思,那裡我不去,您再叫一輛吧。”

  周楠站在路邊被汽車尾氣噴了一臉,反應過來,打電話叫自己司機來

  司機倒是不怕,只當他是去祭奠自己的父親,盡職盡責送到公墓門口,熄了火就要下來

  “不用。”周楠跟他擺手“你就在這兒等我。”

  司機猶豫,“您不是怕黑麼,要不您帶個手電筒上去。”

  “有手機,不怕。”周楠說完再沒回頭,身影消失在南山公墓的拱門之間

  這路他已經足夠熟悉,熟到清楚哪裡要上幾步台階,哪裡要下幾個斜坡,四面環山的平緩盆地正中,立著一塊孤零零的碑,周楠走近了,席地而坐

  “明傑,本來想明天收拾體面了在來看你的,可是晚上走在路上,忽然就很想你……我最近過的不好,我媽也死了,就埋在你上邊那層墓區,得癌症死的,生生疼了一年,最後樣子都變了,一點兒不像她。我徹底沒有親人了……”

  周楠摩挲著墓碑頂,手掌全是石料粗糲的觸感,沒有半點溫暖

  “我以前最討厭讀詩,你知道吧,看見背誦全文能哭出來,你還罵過我,我能記一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一句詩,唯夢閒人不夢君……真厲害啊,把我想說的都說盡了。那以後我就翻一些詩書,偶爾從裡面找出一兩句來,就覺得自己沒那麼孤獨了……你怎麼不來夢裡看看我呢?”

  “……算了,知道你一向狠心,多情總被無情傷啊。”

  周楠從地上站起來,最後摸了摸石碑上的照片,“我不等你了,我來找你。你走慢一點,等等我吧。”照片上的盛明傑只是笑,那麼溫柔

  周楠俯下身,嘴唇觸上照片,然後離開

  司機在車上候著,雖然有燈還是膽顫,遠遠看見他覺得好像過了一百年

  “周先生,直接送您回去嗎?”

  “嗯。回去。”

  許是因為心慌,司機沒發現周楠的反常,將他送到樓下,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周楠回家,在衣櫃裡翻找,將早已經準備好的遺囑放在桌上壓好,然後換上一身正裝,是五年前盛明傑走的那一夜,他穿著的那一套

  他仔仔細細的刷牙洗臉,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許久,關燈,出門,鑰匙手機和錢包全被關在家裡,隨身只帶著一張身份證

  搖搖晃晃的身影一直上了跨江大橋,在凌晨四點一躍而下,消失在江濤之中

  五年後,南山公墓擴建,四面環山的空闊盆地成了整個公墓的中心,價格甚至超過郊區的一套房子,有人暗罵著資產階級的腐敗走進來一看,整片墓區只有兩個碑

  兩個年輕的男人並排長眠於此,左邊的叫盛明傑,右邊的叫周楠

  這一年,陳槐已是不惑,再去參加同學會,當初齊全的宿舍只剩兩人,沈旭天帶了個法國男友,說中文有種新疆人的□□,他自己也賣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幅高價作品,名為《惜陰》

  那是一副用色大膽的抽象畫,畫上四人,不怎麼寫實,立於天地之間,環於山海之中,溫柔,熱烈,赤誠,堅定

  班上曾經的籃球猛將發了福,腦袋頂上禿了一片,燈光一打鋥光發亮,整個人完成了從流川楓向安西教練的蛻變,他舉著酒杯,圍著圓桌走一圈,身後跟著他的太太,當年不起眼總是被人暗地裡說不般配的小姑娘如今歷經歲月,竟顯出成熟美艷的風韻,早已不似從前

  “哎,那兩個去哪兒了?好容易湊個同學會……不給面子。”

  陳槐站起來,喝一杯酒,“盛明傑和周楠嗎?他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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