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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天眼眶還紅著,看他“我是不是特別傻。”
陳槐搖頭,聽他愣了半晌,繼續說“其實他人也不壞,他帶我去參加朋友的飯局,陪我看電影,玩遊戲,去逛畫材店,做了好多我以前只能想想的事。他也沒帶我開房……我都想好要和他表白了,突然就有人告訴我他結婚了,還有孩子,我……我能怎麼辦啊。”
陳槐這才打字給他看
“你的畫真的很好。”
沈旭天笑了“你倒是聽重點啊,你是不是傻。”他哭也哭過了,說也說完了,覺得自己矯情
“謝謝你啊,聽我說這些,咱們回去吧。”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別告訴其他人,我喜歡男人,之類的……”
陳槐點頭,同性婚姻合法,已經很多年了,法律能斷定關係,卻無法隔離歧視,終究是異類
沈旭天眼睛還紅著,一副哭過的樣子,陳槐只好帶他去教室
“你要不畫會兒?我做幾張分析圖,然後再回去。”陳槐提議
“行。”沈旭天答應了,坐到自己畫架跟前,那上面擺著一張人像,好像是他喜歡的外國明星。陳槐不認得,因為那張臉畫的不那麼寫實,但幽深的眼睛在你偶爾撇過去的時候仿佛帶著人類的情感,讓人後背發涼。詭異,但是也是一種天賦吧
陳槐笑了笑,專心看自己的電腦了
沈旭天畫著畫,卻沒堵上嘴,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也不管陳槐聽不聽
“你知道我媽怎麼同意我學建築設計的嗎?因為我跟她說,要是不讓我這個,我就去學美術。我媽那個表情……想想就開心。她說學美術是要餓死的,學建築也就餓個半死,那你去學建築吧。你說以後,咱們會不會真的餓個半死啊……”
沈旭天自言自語,說了很久,等最後一筆落下,陳槐也做完了
那天晚上,陳槐才知道,原來話多的人也是有心事的,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說出口,原來畫畫的天才其實也沒那麼了不起,大多數時候,他也掙扎在別人的評論里,試圖平衡自己的節奏和別人的期待
他想起一句台詞來,人生向來如此艱難,還是只有童年如此?——向來如此
“快起來快起來,你不是不逃課了嗎?”沈旭天拉扯他的蚊帳,把陳槐晃醒了,一看表,立馬翻身下床
打仗一樣匆忙的收拾好就出了門,衝到教室的時候正好點名,完美
陳槐看過去,發現只有沈旭天和周楠兩人“盛明傑呢?”
沈旭天也不清楚“他早就出門了,他是走著上課的嘛,可能走太慢了。”
陳槐也沒放在心上,直到下課,盛明傑依然沒來
“臥槽,小盛子不要學分了,怎麼這課都敢不來。不是他的作風嘛。”沈旭天在前面走得挺快
後邊周楠接話“就是,先吃飯,吃完回去告訴他點名的噩耗。”
他們三人坐在拉麵店等著上菜時,隔壁桌的談論傳過來
“今天校門口的門衛好像不讓村民進來了。”
N大處在市郊,位置就在平水村,校園就成了方圓幾里最大的人民公園,每天都有大爺大媽帶著孩子來裡面散步,每逢秋季銀杏落葉的時候,人會更多,學校也從來沒限制過
“聽說今早校車過彎,差點碾死一個小孩。”
“臥槽,校車囂張這麼多年,這回終於要被制裁了。不過,這恐怕得上微博熱搜了,影響太惡劣了吧……”
“所以說差點嘛,好像有個學生路過,把那小孩兒推出去的。”
“難怪早上看見救護車過去。”
三人心裡不由一跳,校車過彎的地方,正好在鏡湖與紅磚教學樓之間,路過的學生……
高輔導員打來電話時,三人確定了
“你們宿舍派個人來醫院,帶好洗漱用品,今晚先陪夜。盛明傑受傷了。哦,對了,找一下盛明傑的身份證醫保卡,一起帶過來”
沈旭天掛了電話,神色還有些難以置信
“真是他?”
陳槐只點頭,打字道
“是,咱們一起過去吧。”
周楠靠譜了一回
“今晚我陪他,我回去拿東西,你們等我啊。”說著匆匆跑上宿舍樓
三人到醫院,盛明傑還昏迷著,早上起床還好好的人,現在躺在床上,右腿從胯部到腳踝開了一條完整的口子,聽說裡面釘著鋼板
輔導員起身,先給他們解釋
“盛明傑的父母明天才能到,你們就在這陪一天,萬一有什麼情況一定先給我打電話。”
她的手機響個不停,顯然關注此事的人很多,她接起來,去了安全出口
“喂,李主任,對,我們在省一醫院,對,在急診……”
周楠掀開被子看了一眼,面色不好
“明傑要是醒了,咱們怎麼安慰他,不會走不了路了吧。”
沈旭天捶了他一把
“不會,醫生都沒說呢,你別烏鴉嘴。”
盛明傑醒來的時候,醫院快熄燈了,四下很安靜,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去,腦子有些發懵
“哎,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他點頭,周楠給他倒了杯水
“哎,你這怎么喝呀,等著啊,我給你找個吸管。”他跑去在背包里翻找,盛明傑拉開被子看了一眼,右腿腫的有左腿兩個粗,繃帶上零星滲著黃色液體,他感覺不到疼,什麼都感覺不到,好在腿還在自己身上,他稍微安下心
周楠回來了
“今天來了好多人,校領導啊,這個主任那個主任的,哦對了,還有幾個自媒體的記者,說是想報導見義勇為行為,搞不好明天又要來,你做好準備啊。”
他看著天花板,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半晌,道
“我爸媽通知了嗎?”
“通知了,輔導員聯繫的,說是明天到。”
“哦。謝謝你,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周楠把杯子放在桌上,對他笑“別這麼客氣啊,咱倆誰跟誰。快睡吧。”
這一夜,身體沒有一點感覺,盛明傑卻睜眼睜了一夜
醫生來查房時,對他笑
“小伙子挺堅強的,這會兒應該有感覺了吧,肯定是疼。等會兒給你加芬太尼,鎮痛效果好一些。”
盛明傑露出個勉強的笑,唇色蒼白
在父母還沒來的這個早上,病房裡來了很多不相關的人。學校開除了肇事司機,給他數額不小的賠償,並且隱晦的表示盛明傑的保研名額沒什麼問題。其實本來以他的成績就該沒問題,但他還是接受了,全程一直很安靜
有個自稱記者的女人坐在他床邊,舉著話筒,正前方兩人抱著碩大的攝影機正對他,莫名讓他壓抑
“請問盛同學衝出去的時候在想什麼?”
想什麼?他什麼都沒想,腦子一片空白的就推開人自己滾進了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