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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木南喬的手,心裡泛起一絲涼意:原來,我們果然不一樣。

  反抗,於木南喬而言,不過是戀愛遊戲中有些刺激的小波瀾,但於我而言,卻是一件需要透支親情才買得起的奢侈品。明明是同樣的處境,當我痛苦糾結、茫然不安的時候,他卻在漫不經心、優哉游哉地期待著接下來的戲碼。

  “木南喬,你不了解我的處境,咱倆不一樣,你不害怕,我害怕。我爸我媽真的很生氣,我真的……”

  “林沐沐你什麼意思,就因為這點破事兒你就縮成這樣了?”

  “破事兒?你不知道我因為這些破事兒多難受!”我突然有些委屈,頓了頓,我接著說道:“木南喬,你別鬧了,別讓我為難。別想著什麼反抗好嗎?你反抗沒人會拿你怎麼著,但倒霉的人是我!”

  “這是什麼意思?大難臨頭各自飛?林沐沐你太讓我失望了。”木南喬的眼睛裡的嘲諷和不理解張揚得有些刺眼。失望?我又何嘗不失望?——我原以為,木南喬會是那個最懂我的人,但我可能錯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能不能不那麼幼稚?你稍微考慮一下我的處境好不好?”

  “我幼稚?”木南喬極怒反笑,“對,我就是這麼幼稚!”

  看著木南喬決絕轉身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我最相信會毫不遲疑和我站在一起的那個人,也不懂我。

  後來,回頭想想,我又有什麼資格說木南喬幼稚呢?我自己還不是一樣的蠢且幼稚。

  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沒得選擇,只能蠢且幼稚地活著。

  那個時候,每個周一的早晨,我們學校都會升國旗,召開全體大會。所謂全體大會,其實就是一個變相的□□大會。挨□□的,都是違反校規校紀的反動分子。

  那一天的挨□□的反動分子,是我,還有木南喬。

  那是惟一一次,我站在主席台上不為講演、不為領獎,只是為了手中那張五千字的檢討。

  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和木南喬並肩站在主席台上。我和木南喬分別站在主席台的兩側,面對著主席台下幾千號的觀眾。看著主席台下那一張張莫名興奮的小臉,我不覺有些自嘲地想到:這一幕多麼像古裝劇中斬首示眾的戲碼——台下的人興奮地喊著“罪有應得”,台上的人惴惴不安地等著人頭落地的那一刻。

  校長站在主席台中央指著我和木南喬憤慨夠了之後,便示意我們將手中的檢討當眾宣讀一番。那種做法,在我看來,殘忍又無奈。明明是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卻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作出疏遠對方的姿態。對於在乎的人而言,哪怕只是做做姿態,都足夠傷人。

  木南喬拿著檢討走到主席台中間的位置,他走得隨意自然,他似乎天生有一種特殊的氣場,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去做檢討,倒像是去做演講。他隨手調了調話筒的高度,清了清嗓子,待台下有些聒噪的竊竊私語停了下來,他開口道:“大家好,我是二班的木南喬,今天我來給大家做一個檢討。”

  他頓了頓,忽而扭頭看向我接著說道:“我喜歡你,林沐沐。”

  台下一片譁然,短暫的平靜過後,整個校園陷入一片有些荒誕的沸騰之中。我有些錯愕地看著木南喬,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他說喜歡我了,以一種反抗的方式;又或者說,他最終選擇了反抗,只是以一種說喜歡我的方式。

  “木南喬,幹什麼呢你?!”楊主任急忙趕到主席台上將木南喬扯了下去。“安靜!大家安靜!下面……林沐沐先講。”

  有了木南喬的教訓,楊主任那似乎對我也不放心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睛裡是不加隱藏的威脅,這樣的威脅對我很有用。因為我再清楚不過:如果我做了和木南喬相同的事情,我可能會被開除。

  講台下,木南喬將手中的稿子揉成一團,滿臉不耐地聽著楊主任的喋喋不休。他的眼神死死地定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他在期待著什麼,但我做不到。

  “大家好,我是一班的林沐沐。在這裡,我向大家做一個檢討。作為一名高中生,我們的任務是學習。而我在上學期間產生了早戀傾向,我的行為嚴重影響了班級的學習氛圍,對學校、對同學產生了惡劣的影響……最後,我向老師、同學們保證,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將主動規範自己的行為,接受老師同學們的監督。”

  我和木南喬隔著茫茫人海靜靜地看著彼此,然後,對彼此失望。——木南喬失望於我的懦弱與膽怯,我失望於木南喬的幼稚與莽撞。

  ☆、驚變(3)

  從操場上回來,我像生過一場大病似的。為什麼我的生活會驟然變成這樣?這樣糟糕的生活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我靜靜地伏在課桌上,心裡一片茫然。

  快要上第一節課的時候,門外突然湧起一陣騷動。我抬頭,便看見木南喬站在我們班前門的位置,木南喬一隻手拎著早餐,騰出另一隻手輕輕沖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出來。木南喬周圍是二班三班跟出來圍觀的人,他們圍在木南喬身邊小聲起著哄,木南喬也不理會,只是淡淡地看著我,眼睛裡是我讀不懂的複雜情愫。

  因為早上的事情,我和木南喬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這種情況下,有一點風吹糙動便可能掀起一場不可預料的“腥風血雨”。我真的有些累了,我不想再應付這些事情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這樣辛苦。我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若無其事地拿出課本,淡定得有些過分。見狀,門外的起鬨聲更甚,木南喬有些執拗地站在那裡,似乎,他等的不是我,而是一個答案。

  “麻煩你出去一下好嗎?他們在外面吵死了!”

  “就是就是,你還是出去一下吧。”

  “煩死了!還讓不讓人自習了?”

  ……

  不知是誰帶頭說了這麼一句,我們班其他人也隨口附和了起來。我嘆了口氣,站起來徑直走出了教室。從座位到門口,六七米的距離中,我意識到,可能我亦是願意出去的。

  “你愛喝的豆漿,和你愛吃的小籠包。”木南喬笑著,眼睛裡卻隱著一絲淺淺的憂傷,他說話的語氣,卑微到讓我心疼。

  “木南喬,方便過來一下嗎?”我沒有伸手去接木南喬遞過來的豆漿和小籠包,徑直從木南喬一側走了過去。木南喬有些尷尬地收回緊緊握著豆漿和小籠包的手。這一次,他沒有不顧一切地跟上來,只是有些頹然地走在我的身後,始終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到了操場,我停下來回過頭,木南喬也隨著停了下來。

  無言的僵持,消磨著我們對彼此最後的期待和信任。

  “你到底怎麼了?”木南喬眉頭微蹙,大步走上前來,低頭睨著我有些不耐地喊道,“有必要這樣嘛?”

  “你做什麼事情之前能不能考慮考慮我的處境?”我有些無力地抬起頭,語氣里灌滿了疲憊,“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事讓我多難堪?我的生活已經夠糟了木南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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