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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在賀致遠二十七歲那年的事業上升期,布布如同一顆長尾流星,帶著好聞的奶香味,毫無預兆又不容拒絕地“轟隆”砸進了他懷裡,把他砸得灰頭土臉,變成了一個不酷炫、不瀟灑的單身爸爸。

  那段時間,代碼瘋狂報錯,項目瘋狂延誤,賀致遠的人生幾乎全是bug。

  布布還太小,又剛離開母親的懷抱,內心缺乏安全感,隔幾個小時就要卯足勁頭鬧一回,揪著賀致遠的衣領哭哭啼啼討奶喝,嚎起來音量直逼一百二十分貝。賀致遠連小貓小狗都沒養過,更別提對付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子,親力親為帶了兩天,焦頭爛額,實在吃不消了,只好高薪雇來一位專職保姆二十四小時駐家,晚上才能勉強睡個囫圇覺。

  那一年正是賀致遠事業最關鍵的一年,他經常要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哪怕不出差也得朝九晚九地工作,沒多少時間陪布布。

  布布就留在家裡,由保姆照看著,一邊追逐從後院路過的松鼠和蜂鳥,一邊悄悄長大了。

  他會蹦,會笑,還會叫爸爸。

  每次賀致遠回到家,布布就像小跟屁蟲一樣粘著他,一會兒從客廳跟到廚房,一會兒從臥室跟到廁所。只要賀致遠坐下來,布布就扒著他的褲腿又爬又蹭,親親熱熱地叫爸爸,張開小胳膊,撒嬌說:“爸爸抱!”

  賀致遠彎腰抱他起來,臉頰就會被用力親一口。

  他感到詫異。

  父子天性真是奇妙的東西,他分給布布的時間其實不多,布布卻依然愛他,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每隔一段時間,短則一周,長則一月,賀致遠會帶布布去探望艾什莉。

  艾什莉也長大了,出落得分外漂亮——頭髮微卷,呈現淺亮的金色,眼睛是海藍色,清澈似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皮膚,雪白如瓷,少了幾分紅潤的血色,看起來不太健康。

  她沒滿月就做了矯治手術,術後狀況一直不穩定,時好時壞,大多數時候是不能跑跳運動的。但她比所有人想像的更加樂觀,總是笑盈盈的,露出深陷的酒窩,還有四粒可愛的虎牙尖兒。

  艾什莉從小就知道布布是她的哥哥,也知道賀致遠是布布的爸爸。

  她有兩個媽媽,卻沒有爸爸。

  於是有一次,她拘謹而害羞地,也跟著布布喚了一聲“爸爸”。賀致遠淡淡一笑,認下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單膝跪在她面前,親吻她的額頭,送給她一隻小狗公仔和一兜棉花糖。

  艾什莉收下禮物,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難得的紅暈。

  “媽媽,這是爸爸。”她轉過頭,開心地對路瑾說,“艾什莉有爸爸了!”

  路瑾用口型無聲地對賀致遠說了一句謝謝。

  賀致遠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言謝。

  幾年過去,路瑾始終對當初的欺騙心存愧疚,賀致遠本身倒已經不介意了。他的人生並非一路順遂,在波折中走到今天,肩膀上能扛住的分量遠比柔弱的路瑾要多。布布的降生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但沒帶來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動盪。反觀路瑾一家,為了給艾什莉看病而落得經濟拮据,他除了常來探望,還會定期幫艾什莉繳納一部分治療費。

  不管怎麼說,艾什莉沒有錯。

  兩對小腳印既然從出生起就並排踩下,理應一起健康長大,擁有在陽光下奔跑的資格。

  8012A客廳里,大毛糰子躍下沙發,在地板上伸了一個妖嬈的懶腰,甩著尾巴去陽台找布布玩了。

  頌然抓來一個抱枕填補空位,摟著揉了兩把:“後來呢?艾什莉病好了,布布的媽媽沒把布布要回去嗎?”

  “她提過一次,但她自己也明白,布布不可能同意離開我。”

  窗簾被風吹起,從耳畔輕柔地拂了過去。

  賀致遠抬頭看著樹影,嗓音里有一點倦懶的笑意:“孩子跟著誰長大,總是更容易偏向誰,這是血緣也左右不了的。我想,她在下定決心把布布送來的時候,應該已經做好了接不回去的準備……嗯?怎麼了,聽你鬆了一口氣啊。”

  賀致遠剛問完,忽然就意識到什麼,笑道:“怕她跟你搶孩子?”

  “誰怕了!”頌然心虛,揚手把抱枕拍扁了一半,“我對布布充滿信心!”

  “那再好不過了。”

  賀致遠關上移門,回到客廳,放鬆地坐進沙發里,半滿的酒杯在眼前晃了晃:“關於布布母親的事,其實說清楚也挺好的。你這麼在乎布布,我偶爾會想,你要是心裡沒底,會不會忍不住樹個假想敵,滿腦子豪門恩怨搶孩子戲碼什麼的。”

  頌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簡直想罵人了。

  什麼玩意兒啊,猜這麼准!

  *ODPHP:美國疾病預防與健康促進辦公室

  第三十三章

  Day 12 18:02

  其實,也不能怪頌然沒事瞎想。

  布布的生母身份成謎、長相成謎、與賀先生分道揚鑣的原因也成謎,又是最有機會殺個回馬槍奪人所愛的角色。頌然珍愛的小家庭才剛剛建立起來,根基還不穩,兩位關鍵合伙人只隔著電話簽了一份口頭合同,一沒見過面,二沒打過炮,革命情誼尚在萌芽階段,擋不住幕後Boss來那麼一下,當然會怕。

  這回敞開天窗說完了亮話,除去賀先生的保證,布布親媽的性取向也猶如一管強心劑,讓頌然重獲安寧。

  挪開“生母奪子”這座壓在心頭的大山,頌然喜形於色,一下午跟打了雞血似的連趕幾張稿,張張精緻溫暖,可圈可點。晚上他甚至沒做飯,騎車帶布布去吃了一頓(賀先生強烈不推薦的)炸雞薯條,還去百麗宮看了一場迪士尼動畫片。

  布布幸福得要死,兩邊小腮幫塞滿了爆米花,湊過來猛親一口。

  “哥哥真好!”

  他一開口,爆米花渣子下雨一樣撲簌簌往頌然脖子裡灑。

  晚上回家餵了貓、洗了澡,兩個人趴在床上讀故事。故事讀完,頌然心裡裝著事,試探布布:“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是呀!”布布自豪地點頭,“我妹妹可漂亮了,有照片的,不信我拿給你看!”

  不等頌然說出“我信”,他哧溜跳下床,光著腳丫子竄出了臥室。

  “你又不穿鞋!”

  頌然氣炸,彎腰抄起地上一雙拖鞋,拔腿追在後面。布兜兜揣著爪子趴在沙發上,淡定地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奔過了客廳。

  最後拖鞋穿上了,照片也拿來了。

  布布爬進頌然懷裡,舉著照片秀給他看——湖泊與碼頭為背景,兩個身穿婚紗的長髮姑娘坐在水畔,懷抱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旁邊還趴著一條頭戴小禮帽、脖系小領結、忠誠又帥氣的大金毛。

  布布指著小女孩,介紹道:“這就是我妹妹,艾什莉。她的頭髮是金色的,眼睛是藍色的,好看嗎?”

  “好看。”頌然發自肺腑地誇讚,“特別好看。”

  布布很是受用,驕傲地說:“那當然啦,誰叫她是我妹妹嘛!”

  “嗯嗯嗯,布布的妹妹最漂亮了。”

  頌然配合著哄他開心。

  接著,布布又指了指照片中的兩個姑娘:“這是我的媽媽,這是艾什莉的媽媽,她們去年秋天結婚了,在奧克蘭。”

  正如賀致遠描述的,路瑾是一個標緻的東方美人,杏眼,煙眉,氣質溫婉素淨——兩邊基因都這麼優秀,難怪生下來的小布布招人喜愛。路瑾身旁的愛爾蘭姑娘則明朗得多,笑露八顆齒,下巴輕抬,顯得熱情又艷麗。

  她們的容貌令人心悅,頌然卻喜歡不起來。

  他想,如果當初她們做了正確的選擇,沒有欺騙賀致遠,他應該會更喜歡她們一點的——哪怕正是得益於這場欺騙,布布才能來到世上。

  頌然承認自己是一個記仇分子,心眼小得堪比針孔,不如賀致遠大度。或者說,他還沒有強大到能像賀致遠那樣,站在高處,施與對方寬容。賀致遠選擇握手言和,可能是為了無辜的艾什莉,可能是想給布布保留一段和睦的“父母關係”,也可能是真的雲淡風輕,早已不在乎。

  但他不行。

  一想起“騙精”兩個字,他簡直如鯁在喉——他所仰慕的男人,他挽手的伴侶,在與他還不認識的時光中受到了惡劣的欺騙、侮辱和利用,是可忍,孰不可忍。

  “哥哥?”布布伸手戳了戳他,“你聽見我說的了嗎?”

  他恍惚回神:“怎麼了?”

  布布見他心不在焉,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擺出一副無奈狀:“我剛才說,她們拍了結婚照,我們也可以拍的呀!等你和爸爸結婚了,我們三個人也拍一張這樣的照片,寄給媽媽,好不好?”

  頌然的精神為之一振,響亮地一拍大腿:“好!”

  這招解恨,管用!

  布布被他的過度反應嚇到,身體小幅往後仰了仰,怔怔地舉手:“那我……我要穿小西裝!”

  “行,小西裝。”頌然托住孩子的腋窩,把他抱過來,吧唧親了一口,“布布真機靈!”

  布布樂得咯咯笑。

  頌然看著他笑起來的樣子,突然察覺到哪裡不對。

  他左右多瞅了兩眼,陷入了沉思:布布的確長得好看,可這種好看不是文秀,也不是古典,分明是屬於男孩子的利落與俊氣。

  他抓起照片,仔細對比了一番布布和路瑾的五官,發現只有一兩分相似。

  所以,餘下八九分是像賀先生?

  想到這個可能性,頌然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眼神澄亮,好比一鏟子剷出了璀璨的黃金,又好比打開了一盞千瓦聚光燈。

  他問布布:“你長得像爸爸嗎?”

  布布點頭說:“像呀,好多人都說我和爸爸超像的!”

  “那……那你爸爸應該很帥吧?”

  頌然專注地盯著布布,根本藏不住眼底的精光和唇角上揚的弧度,那架勢活像一個手捏彩票、蹲點開獎的成癮彩民,只差振臂高呼:很帥,很帥,很帥!

  布布小手托腮,掃了沒骨氣的哥哥一眼:“明知故問。”

  你都畫過了,還問我帥不帥。

  哼。

  頌然一聽,激動得心cháo澎湃,兩手按住布布的肩膀,眼巴巴地問:“你有媽媽和妹妹的照片,肯定也有爸爸的吧?給我看一看?”

  “不!”

  布布乾脆地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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