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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上去很有意思,挺溫暖。”賀致遠起了興趣,“當初怎麼想到做這行的?”

  頌然筆尖一停,回憶道:“我家裡不是弟妹多嘛,弟妹多,熱鬧是熱鬧了,麻煩也不少,看畫冊就是一個大問題。小孩子都挺喜歡看畫冊,爸媽又沒余錢買太多,來回就那麼幾本,一個一個排著隊等,可憐巴巴的,弄不好還打架。我那時候是家裡年紀最大的,能自己去書店,就經常臨摹新畫冊給他們看。小蘿蔔丁繞著我坐一圈,我畫一張,他們讀一張,時間長了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好像有一點天分,索性拿它當職業了。”

  這段經歷其實極其苦澀,遠沒有頌然所說的那麼溫馨,但是時間長了,他苦中作樂,也就把它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家庭故事。

  賀致遠想像著頌然被一群幼童圍繞的畫面,覺得渾然天成,毫無違和,仿佛這個青年天生就該屬於熱熱鬧鬧的孩子堆。他興味更濃了,便問:“後來在哪兒學的畫?S市美院?”

  “我……”

  頌然僵了僵,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美院。

  這樣高大上的藝術殿堂,一直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頌然只念到初中,繪畫基礎薄弱,理論知識更是接近於零。福利院的孩子們視作珍寶的畫功,放在業內一文不值。出來闖蕩的頭兩年,他夾在一群科班出身的畫師中間,投稿頻頻遭拒。現在情況稍微好轉,大部分時候他可以憑實力說話,但在某些場合,學歷依舊是他無法彌補的短板,也是除了沒有雙親之外,少數會讓他感到自卑的事情。

  兒童雜誌社附近有一所高中,頌然每次去交稿,看到幾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少年談笑著路過,都會忍不住心生羨慕。

  “我……我不是美院畢業的,也沒系統地學過繪畫。”頌然有些慌亂,“之前在一個老畫家那兒聽了幾節課,基本上算是自學的吧。”

  隔著電話,賀致遠沒能感受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只當他興趣使然,在專業外抽空學了繪畫,誇了他幾句有魄力。

  頌然乾巴巴笑道:“還好啦。”

  心裡卻一陣陣發虛,糙稿也畫不下去了,只得擱筆。

  他怕賀先生往深里追問一些他答不上來的,趕忙把話題拋回去,反問道:“那你呢?你能做出小Q這樣的機器人,起碼得讀到……呃,讀到碩士吧?”

  他說了一個心目中相當了不起的高學位。

  賀致遠笑了笑:“差不多,我是人工智慧方向的PhD。”

  “呃,那……那很厲害啊。”

  聽都沒聽說過。

  頌然尷尬地表達了景仰之情,然後就詞窮了,心裡越發鬱悶,想著他和賀先生之間果然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兩人在職業話題上進行得不太順暢,賀致遠慢慢也覺察到了,便說:“我們聊聊別的?比如你和布布周末計劃,明天有安排了嗎?”

  “明天有的!”頌然眼神一亮,“我想帶布布去歡樂谷,可以嗎?”

  賀致遠怡然應允。

  他已經很久沒帶布布去過遊樂場了,頌然願意代行家長職責,陪布布開開心心地玩一天,他樂意之至:“稍等,我給你們買票。”

  頌然忙說:“不用了,林卉買好票了。”

  “林卉?”

  賀致遠下意識皺眉。

  “嗯,是這樣的,她想彌補昨晚的錯誤,所以給我們買了票。”頌然解釋道,“明天她陪我們一塊兒去,您介意嗎?”

  賀致遠面色微慍,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坦白說,他是介意的。

  不是他記仇,也不是他對林卉抱有成見——賀致遠這個年紀,氣量遠不至於小到和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姑娘計較什麼,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缺席。

  頌然帶布布去遊樂園,如果一定要有第三個人在場陪同,那麼顯而易見,這個人應該是他。他是布布的父親、頌然的朋友,他的陪伴才稱得上名正言順。林卉好心好意以此“彌補”,說不上有錯,卻令他產生了“領地”被侵占的惱怒感。

  更惱怒的是他遠在大洋彼岸,分身乏術,明知“領地”失守也奪不回來。

  “賀先生?”電話那頭連叫了好幾聲,“我會注意布布的人身安全,不讓他玩驚險項目,林卉也會幫我看著的,這樣可以嗎?”

  頌然又期待地問了一遍。

  賀致遠勉為其難道:“可以,你們好好玩吧,記得多拍些照片。”

  話末他又嫌參與度不夠,以家長般的態度叮囑了幾句:“你自己也別玩太驚險的項目,尤其是跳樓機和過山車,設備都不算新了,容易出事。明早我讓公司派車來接你們,下午早點帶孩子回家,到家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記住了嗎?”

  “……”

  頌然握著手機,心頭一陣暖熱。

  早點帶孩子回家、到家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這些話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只能在電視劇里聽到的。他以為這僅僅是台詞,現實中沒有誰會這樣表達關心,可是,賀致遠對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很溫馨。

  頌然點了點頭,答應道:“賀先生,我會早回家的。”

  第十五章

  Day 06 08:00

  為了給布布一場完美的歡樂谷之旅,頌然做了大半個晚上功課,列印出正反兩面A4紙的遊玩攻略,時間精確到分鐘,花銷精確到角幣,自認無懈可擊。

  第二天早晨,賀致遠派了一輛黑色奔馳商務車來接他們,頌然拎起雙肩包,信心滿滿地帶著布布上了車,結果一到地方,他瞬間傻眼——歡樂谷周末開門堪比颱風天開閘泄洪,烏壓壓的遊客浩蕩成軍,迅速吞沒了每一個遊玩項目、表演場所、零食店和紀念品商店。頌然還沒邁出去一步,目所能及的排隊圍欄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

  這要來個航拍,畫面就好比章魚噴出一大團墨汁——整個歡樂谷都黑了。

  布布不知情況的嚴重性,左顧右盼,拍手驚嘆:“哇,好多人!”

  頌然附議:“是啊,好多人。”

  這下要排隊排死了。

  林卉是自己坐地鐵過來的,發了個匯合點信息到頌然手機上。頌然怕布布被人踩傷,把他抱到肩上,讓他騎著自己的脖子找路。兩個人跋山涉水,舉步維艱,終於穿越了層層人cháo,在某座雕像旁順利與林卉匯合。

  小姑娘今天化了精緻的淡妝,看上去唇紅齒白,嬌俏可人。

  四月天,她也不畏寒,穿了一條粉白的蕾絲裙,梨花頭的發梢燙得比之前更卷了,一彈一晃地貼在頰邊。除此之外,她的腦袋上還長出了兩隻亮眼的白色貓耳朵。

  三人一見面,林卉變戲法似地又掏出兩隻貓耳朵頭箍,一大一小,給布布和頌然各自戴上:“人家一看到貓耳朵,就知道我們三個是一起來的,也不怕走丟啦。”

  她在胸口比了個愛心手勢,對頌然明送秋波。

  頌然的異性戀天線依舊不工作,信號接收失敗,以為她在cos貓娘賣萌,熱情地誇了一句:“Pose挺可愛的。”

  林卉被親手扔出去的迴旋鏢擊中胸口,一陣瘋狂飆血。

  布布非常喜歡貓耳朵,撥了撥自己頭上的,又撥了撥頌然頭上的,伸出小手指一個一個數:“一隻布兜兜,兩隻布兜兜,三隻布兜兜!”

  他努力仰起腦袋,想瞧瞧自己戴貓耳朵的樣子。數次嘗試之後,他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遺憾地耷拉下了眉毛。

  頌然飛快從背包里掏出一面小鏡子,打開翻蓋,遞到布布面前。

  布布對鏡歡呼:“哇,我好可愛!”

  “好可愛”的三隻布兜兜手牽手,結伴進園去。

  園區內遊客熙熙攘攘,頌然怕布布跑丟,就從雙肩包里掏出一張白紙、一卷雙面膠和一支水筆,做成一隻簡易手環扣到他手腕上,又端端正正寫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機號。

  林卉驚呆了:“你連雙面膠都隨身帶?”

  頌然一臉理所應當:“必須啊。”

  林卉風中凌亂。

  剛才的小鏡子屬於日常用品,她包里也有,不足為奇,但是帶一卷雙面膠出門……這腦迴路她就無法理解了。

  這時的林卉還沒意識到,接下來一整天,她將會充分領教到頌然帶孩子的功力。

  寫完聯繫信息,頌然嚴肅地向布布確認了一遍安全知識:“如果你找不見哥哥姐姐了,應該怎麼做?”

  布布高高舉起小手,有模有樣地回答:“應該找穿制服的警察叔叔,給他們看手環!”

  “答對了,我家布布真聰明。”頌然揉了揉他的臉,“可以走嘍!”

  事實證明,這看似雞肋的二道保險還真不是杞人憂天,差一點派上用場。

  布布最近天性釋放得略過,進園之後猶如一條泥鰍鑽進濕土,東奔西躥,溜起來比猴子還快。頌然2.0的視力也不管用,好幾次一個不留神孩子就跑沒了影。虧得林卉送的貓耳朵是白色,在人堆里一蹦一跳的足夠扎眼。頌然追著這一抹亮色玩貪吃蛇,才免去了焦頭爛額等警察電話的局面。

  今天的主角是布布,頌然和林卉自己沒怎麼玩,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兒童項目上,例如海洋公園和金礦鎮。布布對每一個項目都抱有極大的興趣,連噴泉廣場也不放過,趁著頌然和林卉排隊買冰激凌,衝進去就淋了一頭一身的水。

  “布布,你幹嘛!”

  頌然眼尖看到,把剛買到的冰激凌往林卉手裡一塞,飛快追了過去。

  於是林卉就兩手各握一支冰激凌,看著落湯雞似的布布被頌然抱了出來。頌然也不責罵,只是打開他那個神奇的多啦A夢四次元口袋,掏出一塊浴巾,把頑皮孩子從頭到腳嚴實裹住,開始搓泥巴一般用力擦水。

  擦完後審視一番,頌然眉頭皺起,對林卉說:“等我們十分鐘。”

  “……”

  林卉目送他倆進了公共衛生間。

  十分鐘以後,布布從衛生間出來,身上已經換好了一套乾淨的新衣服,甚至包括鞋子和襪子,唯有頭髮還沒吹乾,一綹一綹地貼在腦門上。

  林卉對此心服口服,覺得在帶孩子這件事上,頌然和她根本不屬於一個境界——她是月薪三千都算搶錢的保姆,頌然則是月薪一萬都算僱主摳門的那種。

  每個女孩都有獨特的心動標準,一部分顏控,一部分聲控,林卉的萌點比較偏,是個不折不扣的奶爸控——喜歡會帶孩子的男生。頌然一套好感度暴力刷下來,在她眼中已成男神,連蹲在地上收拾背包的樣子都被聖光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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