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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喝,我喝……”

  直到我連幹了三杯之後,兩個人才滿意地對著門口的服務員喊道:

  “上菜!”

  我吐了吐發麻的舌頭,為尋露一一介紹道:“這個叫高達。長得高,但是和動畫片裡的那位沒什麼關係。那邊那個黑得跟炭一樣的小伙子叫黑子,大名項天昊。這是尋露。我……同學”

  “丫就是嘴欠,介紹哥哥們就使勁損,介紹女朋友就說什麼同學。”黑子表情曖昧地埋怨道,然後把手搭在一直沒說話的漂亮女孩肩上:“這是蕭蕾,我女朋友。”

  蕭蕾皺了下眉,用手推了一下黑子,黑子識趣地把手抽了回來。

  “你就是林秋?”她似乎有些好奇地確認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蕭蕾。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她顏色鮮艷的口紅,挺翹的鼻樑,淺粉色的眼影,尤其是沉靜如湖水般不動聲色的眼神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

  那是一雙與同齡人絕不相同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完全沒有青春期女孩特有的靈動嬌美,卻隱藏著一股與之相反的異常動人的情緒。

  我朝她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然而對這種略帶敷衍的肢體回復,她似乎並不滿意,仍然用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我略微尷尬地沖她笑了笑,出聲回答道:

  “對,我就是林秋。”

  蕭蕾終於好看地笑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平庸的回答還算滿意。她又拿起指甲鉗,開始慢悠悠地打磨剩下的指甲。我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覺得這女孩特別極了。不僅僅是她打招呼的方式特別,口紅的顏色特別,看人的眼神特別,甚至我發現在蕭蕾的身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特別的。如果有,也應該早就被她發現,提前解決掉了。

  “圍巾很漂亮,尋露送你的?”她忽然抬頭問道。

  “嗯。”

  “你知道女孩送圍巾給男孩,代表什麼嗎?”

  “代表什麼?”我傻傻地問。

  屋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異樣起來,他們所有人的臉部線條幾乎在一瞬間變得同樣僵硬。

  我扭過頭,看向尋露,她臉色暈紅,正望著遠處地面上的一個坑出神。

  蕭蕾的臉上馬上顯現出一副“你這個人簡直無可救藥”的表情,隨後好笑地搖搖頭:

  “當我沒說。”

  ·

  這是我在被迫選擇復讀後,第一次與黑子和高達見面。喝酒時大家到底聊了些什麼我早已完全不記得了,但是肯定是一些格外愉快的事情。也許是學校的一些趣聞,也許是我和黑子童年的一些糗事,因為那場聚會留給我最深的的印象就是尋露和蕭蕾不斷發出的清脆的笑聲。

  那天的尋露異常開朗,就像某個被長久束縛在偏僻角落的小動物忽然間回到了廣闊的糙原一樣。

  同樣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蕭蕾看向我的眼睛,那雙眼睛在每次酒杯的起落中都會如期而至,佯裝無意卻又意味深長。

  初見尋露時,我感到了安靜,初見蕭蕾時,我卻感到了不安。這種不安,就如同地震前動物的煩躁,屬於一種察覺到危險的本能。

  只可惜,我並未相信過人的第六感。

  後來事實證明——我和蕭蕾,恰如一條軌道上逆向行駛的兩輛列車,相逢的那刻,也就是毀滅的開始。

  ·

  吃過飯,黑子提議五個人一起去看通宵電影。我看了一眼尋露,她的表情躊躇不決,我只好對黑子說晚上宿舍查寢,必須回去。

  在餐廳前分別時,黑子一邊抽著煙,一邊表情不滿地說:“林秋,你也該買個手機了。總不能讓老哥哥們為了找你,整天出賣色相求門口小賣鋪老闆的女兒給你遞條子吧。”

  “這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

  “得嘞,哥幾個走吧,我跟這孫子沒法交流。”黑子表情誇張地同我和尋露揮手再見,一副“此生老死不相往來”的表情。

  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和尋露轉身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噯,林秋。”身後突然有人喊道。

  我轉過身,看到蕭蕾徑直朝著我走了過來。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蕭蕾在我身前站定,笑著看了眼尋露,然後突然把頭探到我的耳邊說:

  “我永遠愛你!”

  我如行走在一望無際的大糙原上突然被雷擊了旅人一般,身體僵直,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語言。

  她卻若無其事地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沒有解釋,也沒有停頓,轉過身跟上黑子的腳步,很快消失在濃厚的夜幕里。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勉強從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中抽離出來,回想起她轉身前指著自己脖頸的那個動作,我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正繫著尋露送我的圍巾,才忽然明白過來,蕭蕾是想告訴我尋露送我圍巾的含義。她確實是這樣問過的:

  “你知道女孩送圍巾給男孩,代表什麼嗎?”

  我無聲苦笑了一下,儘管剛才確實不明白,但是現在……她以一種讓我目瞪口呆的方式近乎強制性地使我記住了這個寓意,並且終生難忘。

  以至於,之後當我看到那條圍巾,或者因為類似的話回憶起那個場景時,首先進入腦海的並不是當時突然明白了尋露心意的狂喜,也不是同朋友歡聚後的興奮,而竟然是那句沒頭沒腦又突如其來的“我永遠愛你!”,以及說這話時蕭蕾臉上那抹精緻地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

  黑子走後,我和尋露沿著一條林間小道往學校的方向慢悠悠地走著。月光如同舞台上方的聚光燈,掛在又高又遠的穹頂上打著銀色的光。初冬的風正從耳畔經過,而後在林中穿行,我穿著馬丁靴踩在深深淺淺的雪地里,發出“簌簌”的迴響。脖頸處的黑色圍巾厚實而暖和,上面還殘留著尋露護手霜的味道。

  我不斷地側過臉認真地看著身邊戴粉紅色手套的女孩,她正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從兩側樹幹上不斷伸出的黑色枝椏。我們沒有牽手,也沒有說話,僅僅是在一起走著,我便第一次對時間生出莫名的恐慌來,第一次對終點感到莫名的害怕。

  “林秋,你做過最傻的事情是什麼?”在一塊斷裂的石碑前,她突然停下問。

  “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我定定地望著月光下她銀白色的臉,仿佛大魚的鱗片在海面上反著光。

  “就是突然間很想知道……”

  我開始認真地回憶起來,到底什麼是我做過最傻的事?

  我一邊想著,一邊邁開腳步往前走,儘可能地把回憶的觸角伸向更深更廣的地方。

  “我做過最傻的事應該是’看瓜’吧!”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來。

  “看瓜?”

  “嗯。我出生在醫院的大院裡,和我同齡的孩子很多,而且都是獨生子。那時候,黑子、高達、我,還有杜荷,那時我們四個關係最好了,只有杜荷是女孩。可能小孩子對有些方面都有天然的好奇心。有一天,我突然很想知道女孩的下面和我的有什麼不同,就提議找個地方互相看清楚對方,杜荷最後竟然同意了。後來,我拉著她去了醫院裡一間廢棄的伙房,整個房間黑洞洞的,只有門fèng里透出來的一抹光。我掀起杜荷的裙子,對著那光看了很久,然後杜荷非要看我的,雖然不好意思,但是因為是事先約定好的,我最後也把褲子脫了,舉到她面前,讓她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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