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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剛走到九回嶺,就被兵禍一路卷挾向東南而去,要不是腿腳靈便跑得快,倆人沒準就被戰馬踩死了——所以他倆現在摸出通關文牒,試圖也借一借大周官船的東風。

  結果,負責登記的小官一看是和闐人,當即死樣怪氣地指指船舷旁邊,“外國人?等著吧。”

  簡昭沒脾氣,簡昉則是恐懼出門,如無大事,一般比較慫。得了這個指示,他倆也就和和氣氣等著了。

  燕燕手裡的大雞腿杵到了簡昭嘴邊,終於想起來簡昭哥哥是個出家人,又收回去了。簡昭幸甚至哉,長出口氣。而簡昉猜出了眼前這個被自己驢過的年輕人多半就是切雲侯,一時覺得更沒法抬頭了。

  宿羽盯了他一會,打了個小酒嗝,又威風堂堂地打了個響指,叫那小官,“過來。”

  小官忙著登記,抬頭看了看他,理都沒理,低頭繼續盤問流民了。

  李曇和燕燕同時咳了一聲,宿羽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沒那小官的職權大,訕訕收回手,“……那你們還是等著吧。”

  夜色一合,船重新離港。李曇和燕燕各忙各的,宿羽抱著四包半烙餅,逢人就分。林大人早就聽說宿羽在分烙餅,百忙之中抽空出來領,打眼一看,只見宿羽正抱著一個油紙包蹲在甲板上吹風。

  林頒洛往他眼前一站,“侯爺等我呢?這風吹得多冷啊,怪不好意思的。”

  宿羽蹲著轉了個彎,背對著他,沒吭聲,就跟沒聽見似的。

  林頒洛也繞了過去,“侯爺?來,我就要一張。”

  宿羽又轉了個圈,抱緊紙包,抽抽鼻子。

  林頒洛又跟了過去,“幹嘛一直捂著,是怕涼了嗎?再捂就餿了,林太醫說老吃餿的不好,你看簡昭小師父,那不就是吃餿的吃壞了嗎?快別捂著了,給我吧,我又不是衡王殿下,我不嫌棄你。就十張了吧?別讓外人看見,你省著點吃,我聽說……”

  有一顆光頭湊了過來,“聽說什麼?”

  林頒洛嚇了一跳,簡昉怒目橫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背後說我師弟有毛病,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大和尚長得凶神惡煞,林頒洛還惦記著大和尚被謝疆騙得團團轉,估計他現在很想報仇,於是立刻後退一步,哈腰道:“聽說如來佛祖指示我把烙餅讓給你。”

  簡昉見小林撒腿就跑,滿意地“嗯”了一聲,不由分說,從宿羽懷裡一拽,把紙包連根拔起,道了聲謝,揚長而去。

  宿羽在原地又蹲了半天,這才覺得肚子裡又冷又酸,伴隨著船隨波搖曳,越發翻江倒海。他把手肘支在膝蓋上,拿掌根揉了揉眼睛。

  有人在他頭頂上方說:“哭什麼?”

  心中一突,宿羽猛地站了起來。海風砰然打在臉上,撞得碎發遮住搖晃的視線,他慌忙理了理頭髮,解釋道:“沒……沒有。”

  夜已經深了,甲板上空空蕩蕩,只能聽到船艙中間或傳來婦人唱兒歌哄孩子睡覺的細微音調。月光明明,落了滿地,幾乎如同雪色。

  謝懷皺了皺眉,“喝酒了?”

  宿羽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又點點頭。

  謝懷都快氣笑了,抬手揉了揉眉心,食指劃出一個方向,“回去睡覺。”

  宿羽“哦”了一聲,順著那個方向走出兩步,又低頭走了回來。謝懷不耐煩道:“幹什麼?”

  船舷上搭著宿羽白天晾在那的被子,他把被子收起來,抱在懷裡,才回答道:“……拿被子。”

  謝懷沒再看他一眼,轉頭走回了自己的船艙。侍衛們有的在薰香,有的在鋪床,有的在整理奏報,他順手拿指骨敲了敲桌面,年輕人們停下動作,默不作聲地行禮,隨即魚貫而出。

  他靠進椅中,打了個呵欠,順便把椅子往後一撐,撥開桌上那把從謝疆手裡搶來的黑骨摺扇,抬起兩腿交疊著搭在桌沿,翻開一本奏報,大致說的是南海平定,西洋使者即日就要北上到金陵去和談。

  那摺子上的一筆字寫得端正和煦,是袁境之的手跡。他提筆落了幾個字,正按下最後一捺,只聽艙門一響,被人推開了一條縫。

  他抬頭看了一眼,漠然挑了挑長眉,“有事嗎?”

  宿羽只伸進個腦袋來,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眸光在他臉上轉了好幾圈,磕磕巴巴道:“我、我能跟你睡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們為跨年預熱一下,一會不見就更新,一會不見就更新。

  這樣下去真的會完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注意收看,不要走開喲

  第108章 明明如月

  見謝懷沒答話,宿羽又叫了一聲:“陛下?”

  艙外波濤聲湧進斗室之中,寂靜沖刷耳膜,顯得沉默分外漫長,更顯得那聲“陛下”格外刺耳生分。

  宿羽一動沒動,抱著被子,保持著那個探頭探腦的姿勢,直到謝懷重新看起了奏表,順口說:“出去。”

  宿羽說:“我……”

  謝懷抬起臉,目光冷然如刀,在他臉上一瞥。宿羽打了個結巴,繼續說道:“陛下,我、我又不是空手來的。”

  艙中點著昏黃的燈,光色暖融融,絲毫滲不進燈下人五官冷硬的線條,即便謝懷笑了笑,“有什麼?”

  宿羽一手抱著被子,另一手從懷裡掏出一隻拇指長的瓷質紅鯉魚來,“這個是轉運的。”

  見謝懷沒動,他想了想,又掏出一隻巴掌大的干海星,“他們說這個是煲湯的,但我也不會,陛下,你先擺著吧,還、還挺好看的。”

  又摸了摸衣襟,咬咬牙,大手大腳地摸出一個小木盒子,“這個是月餅,提前跟你說個中秋如意?”

  他越顯擺越頭大,感覺現在有點大手大腳,後面幾天又得沒話找話了。但是酒勁上頭,自己也不大控制得了自己,只是忍不住猶豫了一會,又要把懷裡的東西摸出來,只聽謝懷淡然問道:“喝了多少?”

  他照實回答:“一壺。”比了比,“這麼大一壺。”

  謝懷把長直的雙腿從桌上收回來,大步走了過來。宿羽在原地抱著被子乖乖站著,只見謝懷在他一步之外停住了腳。

  很難說這兩年舉步維艱的帝王生涯到底有沒有讓謝懷踏入先帝的窠臼,因為謝懷還是原來虎賁校尉那副不怕死的德性,放過一次血,反而越發囂張,除了左臂不大使力之外,一般人壓根看不出他身上有傷。

  宿羽忍不住瞄了一眼謝懷的左肩,小聲說:“……陛下換藥了嗎?”

  背著艙內暖光,謝懷眼中的情緒堪稱晦暗,冷冷笑了一聲,“侯爺既然要做忠臣良將,就少惦記這些旁門左道。若是傳出去,旁人還當侯爺的功勳是睡出來的。”

  艙門“砰”地關上了,宿羽把月餅海星和瓷鯉魚塞回懷裡,一路抽著鼻子在冷風中走了回去。

  謝懷氣的是什麼,他知道自己明白,又隱約覺得不是那麼明白。對他來說,從九回嶺到和闐的一路同行,是幾年來極為難得的相處時日,因為隱姓埋名,他時常有種謝懷是尋常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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