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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班主和弦鳴又有何關係。”褚逸冷笑道:“弦鳴自離世至今已有百年,而弦班主,今年可有雙十?”

  “呵~”弦月冷哼一聲,“本姑娘今年多少歲,你管得著嗎?”

  “在下自然管不到,”褚逸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淡笑道:“可弦班主既不將傀儡之心交給在下,又解釋不清為何不曾見過,在下如何能將弦桐與弦朔的下落,告知閣下。”

  “好,我若解釋得清,你當真能告訴我?”弦月蔑視道。

  “當然。”褚逸笑答。

  “哼~”弦月從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嗤”一聲點燃,朝褚逸漠然道:“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對嗎,弦朔?”

  褚逸“蹭”地從石凳上站起,眼中充滿震驚與疑忌。

  “奇怪我怎麼知道的?”弦月舉著冥冥燃燒的火折一步步走向褚逸,耐心的給他解釋道:“我原就如此猜測,卻本不相信,因為你與弦鳴不過酷似,根本一點也不像。而弦鳴曾與我說過,弦朔是從他入主東宮以後便一直與他互換身份,同朝理政,共飾一人的,怎麼可能完全不像。可後來……”她將火折在褚逸眼前一晃,後者倉皇狼狽後退數步,她笑了笑,又道:“我又忽然想起他還說過另一句話,離宮之前曾有一段歲月,為防弦朔被他父皇發現,他還曾連夜給弦朔做過一個與病亡內侍極其相似的木頭顱,並把他之前耗費無數心血精雕細琢而成的那個完美的木頭,收了起來。瞧褚東家這俊美無儔的容貌,倒是符合弦鳴那近乎苛刻的審美。”

  “不過是推測罷了,弦班主如何敢斷定?”從最初的驚嚇中逐漸緩和過來,褚逸仿佛混不在意地道。

  “這就要感謝褚東家您了。”弦月把玩著手中的那隻火折,任搖曳的火光在空中嗶啵作響,她笑道:“是你告訴我,唯有擁有傀儡之心的偃師才能創造宛如真人的傀儡,褚東家知道如此多有關於弦鳴的事跡,再說是神木,這藉口未免也太過敷衍。至於褚東家是否可能僅是深諳宮闈秘辛的靈通人士,那就要本姑娘親自來試一試了。”言罷,弦月毫不猶疑的將燃著的火折直直丟在褚逸身上,登時便見褚逸身遭燃起重重火焰,瞬間將他吞沒其間。

  火光熊熊,無法感知冷熱與疼痛的褚逸,不,弦朔,靜靜站在烈焰中,任烈火焚燒了他的衣袂,髮膚,軀幹,無數燃燒的灰燼與焦黑的木屑升騰而起,又被寒風吹散。他目光平靜,神色始終淡然,甚至唇邊還噙著一抹如春笑意,並非是對這世間最後的不屑與流連,而是……

  淚水奪眶而出,弦月再也忍不住悲傷,她放聲大哭起來。

  弦朔的笑意是灑脫,是颯然,是歷盡千帆、嘗遍百態後的一絲明悟,是全然的,對弦鳴,這個給了他生命與一切最終卻為他所背叛,一劍而刺的人的無盡懺悔與深深眷戀。

  持續了許久的火焰漸漸熄滅,漸漸歸於沉寂。

  良久,弦月用衣袖抹乾眼淚,她蹲下身,捧起殘留在地上的淺淺灰燼,努力地拋向空中,打著旋的北風掠過,將余灰灑遍棠國宮城每一片角落。

  “秦姐姐。”弦月轉過身。

  秦千妍見她眼眶依然通紅一片,輕聲道:“月兒妹妹,莫要再難過了。”

  “嗯。”弦月用力點點頭,強自笑道:“我知道,秦姐姐不用為我擔心,沒關係的。”

  “你……”話出口,秦千妍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是。

  “沒事沒事。”弦月又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笑道:“我們走吧,我知道弦桐在哪了。”

  “啊?”秦千妍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說的一愣,隨後連連點頭,“哦哦,好的。”

  弦月和秦千妍出了院門,飛身上馬,餘光卻見那個自她們從進門前便一直坐在那裡,哪怕弦朔被燒時都無動於衷的寡淡少年,忽而站起來走到兩人身後,隨後便止步不前。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不明。

  “走吧,不必管他。”弦月道。

  “嗯。”秦千妍應了一聲。

  撥轉馬頭,沿著來路,兩人離開此地,任後面跟著那少年,不曾多問也未曾阻攔。

  ……

  弦月領著秦千妍一路出了皇宮,回到國都汜城。

  此時正近傍晚,喧鬧熙攘的人群來來往往,有才子佳人,有富商名賈,有平民百姓,亦有流民乞兒。走街串巷的小販正滿面笑容的招攬生意,沿街的商鋪里,小夥計們賣力的吆喝著。

  “月兒妹妹,咱們這是要去哪兒。”跟著弦月一路踏馬疾行,秦千妍迷迷糊糊地問道。

  “北城門。”弦月輕聲回道。

  “弦桐……在哪?”秦千妍遲疑道。

  “嗯。”弦月點了點頭。

  京中本不應放馬奔行,但弦月心中焦急,便也顧不得許多。留意避讓著行人與車輛,不多時,兩人便催馬來到北城門下。

  下了馬,躲開守城的衛兵,兩人走上城牆。隨後秦千妍就見弦月從懷中取出一個三寸來長的木頭小人。細細看去,只見那小人有眉有眼,有鼻有口,穿著身淺色裙裳,扎了兩個馬尾小辮。小木頭姑娘被她放在地上,原地轉了一圈,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柔聲道:“班主,就在那邊。”

  哪怕已經接受了傀儡之說的秦千妍仍不免暗暗咋舌,那如真人一般高矮的便也罷了,可眼前這不過幾寸高的小傀儡,竟然也能像人一般活動自如,言語流利,簡直是神跡。

  秦千妍只顧內心驚嘆,卻未注意到,弦月向前的步伐已是踉蹌。

  跟在小姑娘的身後,弦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步履極其沉重滯澀,突然,她“砰”地一聲,跪倒在地。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面前的一塊石磚,那磚上還留有被赤火焚燒過的焦黑痕跡。

  “弦桐。”她輕喚一聲。

  找到弦朔後未過多久,她便收到小傀儡們傳來的消息,弦桐早在十日之前,便被憤怒的棠國皇室當作是禍亂宮闈的弦朔當眾燒死在城樓之上了。

  所以,不必說她根本沒有傀儡之心,便是有,便是給了弦朔,弦桐也回不來了。

  她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到底有多疼,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是痛得連眼淚都哭不出來。她麻木的冷笑,麻木的與弦朔對峙,麻木的燒了他給弦鳴報了仇,麻木的為弦鳴哭泣,心卻始終冷冰冰的,直到此時此刻,仍是冷冰冰的,再也捂不暖了。

  她記得弦桐曾說他的心是木頭做的,那時候她就在想,自己明明也是弦鳴拿木頭做的啊,為什麼會冷,會熱,會感覺心裡有些軟呢。直至今日,她終於瞭然,冷冰冰硬邦邦的心是怎樣一種感覺。

  能令她遍體生寒。

  她跪坐在城牆上,一寸一寸的撫摸著冰冷堅硬的牆磚,一遍一遍的想像那日弦桐被火焰燃身時絕望而無助的神情。

  還好,他不會感到炙熱與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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