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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死去的時間過長,靈體虛弱得都已經半透明,也無法說出什麼話來,但也足夠讓扶蘇一眼認出這女鬼竟是自家侍讀身邊的婢女採薇!

  究竟怎麼回事?採薇怎麼死了?她不是被派到織室,還當了首席織婢嗎?

  採薇此時也認出了扶蘇,先是震駭地左右看了看,隨後發現對方竟然能看到她,連忙用手指了指她身下的那件黑衣,表情焦急。

  竟是連話都沒法說了嗎?

  雖然沒有言語交流,但扶蘇也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應該是想讓自家侍讀穿這件黑衣。

  扶蘇知道採薇對自家侍讀是最忠心不過的,尤其在死後還支撐到現在,這黑衣肯定大有來歷。可問題是扶蘇現在也比採薇好不到哪裡去,他要怎麼通知自家侍讀?

  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扶蘇把目光定在了火盆上。

  ※·※

  青年上卿準備穿衣服的手僵在了那裡,因為他看到火盆繚繞的煙霧居然違反常理地聚成了一條細線,裊裊地朝著屋裡某處角落飄去。

  嬰雖然之前開了牖窗,但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情況,青年上卿這些年見慣了奇人異事,所以也見怪不怪地順著煙霧走到了所指引的盡頭。

  那裡靜靜地放著一件黑色的深衣。

  青年上卿彎腰把它拿了起來,才想起這是一個織婢送來的,是採薇之前所提及的那件深衣,還說一定要讓他穿上。

  本來沒有太大知覺的雙手,居然感到了一絲清涼,青年上卿以為是錯覺。

  大秦以黑為尊,黑衣本是之有皇族才能穿著的顏色,可若是穿在裡面沒人發覺也是無礙的。

  青年上卿只是遲疑了一瞬間,便順了採薇的意,把這件黑色深衣披在身上穿好,在外面又罩上了白色喪服。

  ※·※

  扶蘇看著自家侍讀穿好那件黑色深衣後,採薇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身形慢慢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這是因為一直牽掛的事情完成了,就能真正安息嗎?

  扶蘇嘆了口氣,因為他牽掛的事情還有許多,但他現在卻在思考要不要就此放下。

  他已經死了。

  他看著自家侍讀把所有的帛書都放進了火盆,看著它們都燃燒起來之後,才推門而出。

  門外的腳步聲很快就遠去,扶蘇卻沒有跟著過去,他對父皇的喪禮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就這樣站在那裡,盯著那些火盆里的帛書慢慢被火苗吞沒,最後燃成了一堆灰燼。

  ※·※

  而走出甘府門口的青年上卿則頓了頓腳步,摸著胸口變涼的玉璇璣,一向淡然的臉上掛滿了驚疑不定的表情,回頭往自己的小院看去。

  為什麼離開了甘府,玉璇璣就會變涼?難道扶蘇剛才就在自己的屋裡?

  這怎麼可能?

  “甘上卿,請快些上路。”身後的虎賁士兵卻再也不給青年上卿猶豫的時間,握著腰間的佩劍示意,話里有著不容拒絕的威脅。

  青年上卿看了看身邊年邁的父親,只好抿了抿唇,繼續邁開腳步。

  ※現代 啞舍※

  老闆摸著胸前赤龍服下佩戴的玉璇璣,從回憶中驚醒。

  在這兩千多年以來,他一直不斷反問自己,如果他當時不顧一切地往回走,是不是就能把扶蘇的靈魂保住。

  可是這也僅僅是設想,因為他當時完全不知道玉璇璣滴血認主之後,認的並不是肉體,而是靈魂。

  一念之差,咫尺天涯。

  老闆拿起身邊的茶盞,卻發現茶水已涼,又重新放下。

  太陽西斜,華燈初上。

  老闆的身形許久未曾動彈,直道啞舍門口的兩盞長信宮燈自動地調亮了燃著的燈火。

  他站起身,走到雕花窗前,打開了只夠露出他一隻眼睛的fèng隙。

  透過fèng隙,他定定地看著一位拿著飯盒、正一臉疲憊地走過來的年輕男子。對方身上穿著休閒服,但團在背包里的白大褂還露出了些許,老闆早就打聽好了,這人就在不遠處的醫院當實習醫生。

  一直目送著這位年輕的醫生走出他的視線,老闆才緩緩地關上雕花窗,留戀地摸了摸胸前衣服底下瞬間溫熱之後又變涼了的玉璇璣。

  他的身體早就已經死去,冰冷無比。

  若不是穿上了採薇為他fèng制的赤龍服,他早就已經化為塵埃。

  他認識的所有人,親朋好友,都已死去,可他卻依舊活著。

  宛如行屍走肉。

  他把這枚玉璇璣放在了靠近心臟最近的地方,在漫長的歲月里,不知疲倦地尋找著扶蘇的轉世。

  因為只有他找到了對方,玉璇璣才會變得溫熱,一點點地把這股熱度,從他的心臟傳導到他的全身。

  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可惜每一次輪迴也只有短短的數年。

  這一次,希望能持續的時間,更長一點呢……

  秦失其鹿

  公元前210

  ※上郡※

  軍帳之中一片肅穆,王離單膝跪在一尊棺槨前,剛毅的俊顏上爬滿了自責與憤恨。

  阿羅就只交代他一件事情,他都沒有做好。

  可是誰又能想到,始皇會對大公子扶蘇下遺詔,令其自盡呢?!

  是的,當時在帳外的王離完全沒有看到軍帳之內的情形,卻聽到了小黃門操著尖細的聲音所宣讀的那份遺詔。之後就是蒙恬將軍的怒吼,待他衝進帳內,就看到大公子扶蘇滿身鮮血,一柄帶著斑斑血跡的青銅劍從他的手中跌落在地。

  “大公子扶蘇已奉詔自盡,就地安葬。”宣旨的小黃門冷酷尖銳地說道,面無表情。看了一眼衝進帳內的王離之後,轉而朝憤怒得發指眥裂的蒙恬厲聲道:“始皇亦有遺旨,大公子無尺寸之功,將軍恬不矯正,知其謀,皆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王離一開始並沒有聽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急呼軍醫,蹲在扶蘇身畔,勉力搶救,可掌下的身軀已然冰冷,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等他重新抬起頭時,就發現軍帳中呈現了兩方對峙的局面。宣旨的使者們咄咄逼人,而蒙恬將軍卻被衝去帳中的親衛們護在身後,雙方一觸即發。

  許是見王離恢復了神志,小黃門又把方才說過的遺旨說了一遍,還把詔書攤開在眾人面前,任憑他們確認字跡和印鑑。

  王離雖從不踏足政治的漩渦之中,但也明白事情的蹊蹺之處。明面上不能與使者鬧翻,他又不能擁兵反叛。若是扶蘇公子沒死的話,他還可以這樣想想,現在卻連一個正經的由頭都沒有了。

  瞬間在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王離淡淡地宣布道:“來人,送蒙將軍回帳。”

  “王裨將!”本來篤定王離會遵旨殺掉蒙恬的小黃門驚呼道。

  “請稱吾為王將軍。”王離用比他更冷酷的聲音緩緩道,在戰場真刀實槍廝殺過的他,只要認真起來,很少有人能禁得住他的氣勢。

  小黃門果然被他言語中的殺意所震,再加之對方身上的盔甲還沾染著扶蘇的鮮血,煞氣沖天,頓時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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