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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蘭。”

  氣息相聞,哈蘭只感到一陣窒悶的痛。羅伊低下頭,用指腹輕輕摩挲他的手背。

  “我想要留在你的身邊。我想要。不是以此逃避什麼使命和紛爭,或是因為厭倦了之前的生活、介入你的人生只為排遣寂寞。”

  他抬起頭。

  “你是我的終點。是我無論如何都會跑向的終點。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楚我為何而戰。”他的語調低沉且快速,“我會回來。我一定會活著完好無損地回來。請相信我。沒事的,哈蘭,相信我。”

  接著是一陣沉默,羅伊握著他的手,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是幾瞬,或許是一段漫長的人生。哈蘭把左腿放下來,用另一隻手抱住羅伊的頭,然後彎下腰去親吻他的頭髮。

  “有什麼我能夠做的嗎?”

  羅伊輕輕笑起來。保持著這樣姿勢說話有種獨特的親密感,讓人心弦震顫,沉醉流連。

  “回沙塔斯城,做你想做的,保護自己,然後想著我。”

  “好。”

  羅伊想了想,又說:“我就離開幾天而已,可能小半個月。你不會就忘記我吧?”

  哈蘭愣了愣。羅伊仍然低著頭,說話聲像是從水底傳來的。

  “不會。”他輕聲說,“但是再長就說不定了。我的人生里不是只有你。”

  說完他就笑了起來。

  “所以你要快點回來。”

  他坐直身體,羅伊也抬起頭。他們再度互相凝視,像要用視線將彼此捆在一起。哈蘭把手放在羅伊的肩膀上,然後抓緊。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深情的笑容。

  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笑容,羅伊就眼眶濕潤,視線也模糊了。

  “我會等你。”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單就是冰冷的。兩把戰刃、一些衣物,還有麗克薩爾也不見了。如果不是桌上放著的“輪迴”,哈蘭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長達數月的夢。

  劍的旁邊附著一張紙,上面是羅伊蒼勁的字跡:

  “輪迴”屬於我,而我屬於你。帶上它,我的心與你同在。

  哈蘭笑起來。

  這樣的話語也只有通過書信的方式傳達了,如果是當面說出來,羅伊一定也會忍不住笑吧。或者羞怯得根本說不出口。

  他伸手握住“輪迴”的劍柄,把它拿了起來,然後將掌心覆在劍身上,感受那上面緩緩流淌的能量之泉。

  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不,是感受到了它。像是心跳,或是呼吸,總之是生命的韻律,從手心傳來一下一下的搏動,仿佛“輪迴”上淌著的不是能源,而是汩汩血流。

  哈蘭倏地把劍扔回桌上,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樣,愣愣地看著鋒銳的劍刃在木桌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長痕。

  他感到空無。心臟像是被掰扯去一塊,然後被血管捆住打了個結,正不安地掙扎與叫囂著。他焦躁地走進浴室,又從浴室走到廚間,最後又出了門,繞著院子飛快地走了一圈。然後又是一圈。

  沒有。沒有。沒有。

  他回到屋子裡,打開衣櫥,發現羅伊留下一件黑色靈紋布襯衣,一條長褲,一套皮甲戎裝,還有一條漆黑的布帶,整齊疊放。全都再熟悉不過了,哈蘭下意識地抱起那堆衣服,把頭埋了進去。它們上面是洗淨的乾爽的味道,羅伊身上一直縈繞著的、令他著迷的味道。那一刻,胸腔里有奇的聲音要衝出來,爆裂。它狠狠推擠著心臟,壅塞至極。怒吼、嗚咽、吶喊,無論是什麼,在下一刻就要迸發出來,如果他沒有強忍住。

  他瘋狂地吸著衣服上的味道,直到換不過氣,肺部緊縮,眼前一片恍惚。

  離別的序幕早已上演,不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天。那為什麼還會如此?早就在內心深處做好了準備,既然做好準備了,為什麼還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噴發?又不是不回來。說過會回來。並且說過很多次。他為自己感到羞愧,如此脆弱、不堪一擊、多愁善感。那他萬一受傷了怎麼辦?萬一像上次那樣不讓別人帶他回去?不會的。不可能。這也說過。很多次。不是“說”,而是承諾,是嗎?是的。小題大做、杞人憂天。

  他忽然把衣服扔回衣櫥里,然後跑出門外。

  他拼盡全力、孑然一身地跑。礫石路,森林,小木橋,林間空地,經過蝕影村的曲折的小徑。他一直跑,直到贊加沼澤空闊的主幹道上。

  他停下來,撐著膝蓋大口喘氣。路燈透過濃密的濕氣閃著熒藍色的光,照亮前方橫穿森林的路。路的盡頭,就是影月谷。哈蘭抬起頭,凝視前方。自己粗重的呼吸在耳邊迴蕩。

  他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

  他忽然仰起頭,面向天空閉上眼睛,感受指尖狠狠掐進掌心的痛。

  什麼都不能做。做不到。不能做。什麼都不能。

  他想要張嘴大喊,但沒有發出聲音,仿佛被切除了聲帶的人想吼出積蓄太久的憤怒。他不得不用手指緊緊抓住自己的臉,他需要抓住些什麼、擠壓,像要把五官全部揉捏在一起。

  心臟不停顫抖,雙腿再沒有力氣。

  他蹲下來,在道路中央縮成一團。

  ☆、第五十一章

  天氣陰霾,襯得室內的氣氛也異常沉悶。

  占星者之台的指揮室里,赫爾曼掃視著圓桌四周站著的人。守備聯軍的最高指揮官諾德.斯蒂爾正緊鎖眉頭,凝視著桌子上的地圖。那上面注滿了三軍的作戰線路、敵我雙方的兵力部署、適於伏擊的位置、水源等等。指揮官斯蒂爾看上去完全被這張地圖困住了。赫爾曼意識到這位指揮官或許從未見過如此周密的作戰計劃,更不用說自己能夠規劃到這個地步了。剛才他解說的時候,他就露出了“需要額外時間理解”的表情。會議到現在,他只顧著聚精會神地研究眼前的地圖,即使面對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將領,也無法以經驗與年齡壓制對方、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來了。

  外域軍隊的作戰實力……其實地獄火堡壘一戰的慘烈就讓赫爾曼產生疑慮了。缺乏經驗與紀律、陣營間的隔閡,還有新兵特有的魯莽衝動……他們究竟是怎麼樣堅守到今天的?還是說伊利達雷的強大慣縱了聯軍的無能?

  更讓赫爾曼感到驚訝的是,另一位副指揮官,莫林.雷斯塔蘭,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年輕不是指他的年齡——他看上去並不比他小几歲——而是他的無禮、傲慢,以及從一開始就寫在臉上的不耐煩,都露骨到了令人難以容忍的地步。此刻副指揮官正側身斜靠在圓桌邊沿,手裡把玩著一枚第七軍團的旗幟。他將旗杆夾在指尖旋轉,不時漫不經心地把它掉在桌子上。金屬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擾亂滿載思索的沉默,可他本人完全不以為意,臉上不耐的表情越來越誇張,仿佛除了讓這場會議立刻結束以外別無他求。

  另外,聽說他的父親曾擔任聯軍的最高指揮官。這讓失望又擴大了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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