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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大抵是看片子看書看資料寫東西或者畫上幾筆,我才知道他有很不錯的素描功底,心血來cháo的時候他會給自己的劇本或小說配圖,黑色鋼筆寥寥幾筆,就把一個場景最需要的細節壓縮進去,頗得神韻。他還一個人自己下棋,翻看他那大部頭的心理學專著,還一絲不苟做著筆記,外出購物買菜,反正不論我什麼時候回家,都有熱飯熱菜等我。

  因為我的私心讓他也行動受限,我很內疚,跟他說:“不然你跟別的朋友去吧,不用在乎我。”

  他就看看我。我很認真地告訴他,“我不會吃醋的。”

  顧持鈞低下頭,輕輕吻我的額頭,“別說傻話。”

  我不覺得這是傻話,一想到他為我付出和改變,總覺得於心不忍,十分內疚。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我有些憂慮地想,現在只不過是個開始,後面還有那麼多的時間,我又應該如何自處?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懂也從來不管,他從不問我。

  長此以往我發現,他閒的時間太多,多得有些不像個電影演員。我問他是否工作不順,他這樣回答我,“公司放我大假。嗯……你信不信,我出道十多年裡,最長的一次休假是一個星期。”他說。

  這沒什麼好懷疑的,他對自己的工作從來不乏熱情。我跟他說:“你這樣閒著簡直就是標準的家庭主婦,倒像是被我養著一樣。”

  顧持鈞愉快大笑,“你養我,我毫無意見。”

  我站起來,居高臨下,“那這樣你就是吃軟飯了?”

  “我一直覺得,軟飯是否能吃取決於吃誰。”他表情十分嚴肅。

  我一聲笑,笑完聲音小下去,“你真想得開,但我只怕養不起你。”

  “你養我,我出錢好不好?”

  我輕輕嘟囔,“真不嫌虧本。”

  他抱著我坐到他的懷裡,親我的臉頰,“學業不精啊,寶貝。雖然學的是經濟學,但是帳都算不清楚,明顯是我划算啊。”

  “那你真是過獎了。”他心情這樣好,我稍微放下心來。

  這段時間我也漸漸了解他,他演戲的時候我固然難以分辨真假,但以他的為人,並不至於隨時隨地在生活中也摻雜著演技。他是個較真的人,半真半假的生活是絕對不會要的。但從他嘴裡也問不到別的,我於是開始關注報紙的娛樂版,試圖從上面看出各種蛛絲馬跡來,雖然有林晉修的承諾,我還是怕林氏為難他。

  畢竟,顧持鈞不論多大牌,究其本質也就是個演員而已,都是電影公司捧出來的,公司能把他捧得多高,就能把他摔得多慘。但很快證明,應當是沒有這回事的。他雖然天天宅在家裡,但報紙上的新聞里,他的名字還是時常出現。《約法三章》在這個暑假可謂紅透半邊天,接下來獲得了大大小小電影節的提名。

  當然分量最重的還是金像獎,十月初,這頂年度盛會的提名名單出爐,《約法三章》大獲全勝,獲得了七八頂提名,顧持鈞也獲得兩個提名,一個是最佳男主角,一個是最佳編劇。回家的時候,我撞見他一邊給花房的花澆水,一邊打電話給某人,“聯繫電影組委會,放棄提名。”

  我連忙叫住他,“為什麼?《約法三章》你寫了十年,修改了十幾次,如果能得獎,是最好的肯定。”

  “回來了?”

  他摁掉電話,才轉頭應付我的質疑,“拿不拿這個獎都無所謂。”

  “一回事歸一回事,”我強調,“你應該參加的,我覺得實至名歸。”

  他卻問我,“你那麼希望我去領獎?”

  “當然。”

  他於是拍我的頭,“那好,我聽老婆的話。”

  接下來的幾分鐘,我看著他打電話給章時宇,讓章時宇出面發表一個簡單的聲明,自己不出面,就算是處理掉這事了。

  花房的花長勢喜人,九月蘭香氣撲鼻,我也跟他一起在花房澆了水,想起一件事情,“兩個月後,我們學院有院慶,我被叫去幫忙,忙不過來的時候,就不回來了。”

  我說的是商學院的五十周年慶,本來跟我無關,但不知道為何也被學院宣傳部的後輩們拉去幫忙籌備,據說是我能幹的名聲響徹雲霄,還很熟悉對外活動的流程。

  顧持鈞瞧我一眼,“這事非要你參與?”

  “組委會既然已經找到我,我還是想把事情做好的。”

  顧持鈞不置可否,只說:“你這個名字真是取對了。”

  我莞爾,“不是說工作的人最有魅力嗎?你對工作,也很認真的……呃,當然不是說現在。”

  顧持鈞放下壺,啼笑皆非地看我,“我家寶貝居然開始教育我了?”

  我不理他,回書房去寫論文。開學三周後,教授們紛紛露出魔鬼本色,許多課後都留了論文讓我們寫,查資料,用軟體分析數據,忙得人焦頭爛額,尤其是那種聽都沒聽過的案例。

  資料查了一半,顧持鈞端著切好的水果進屋,放到我手畔。我還是拿過手機,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目的很簡單,恭喜她也獲得了提名,她“嗯”了一聲,完全是“早在意料中”的語氣,又說:“回國這一個多月,你和顧持鈞住在一起?”

  我“嗯”一聲,“基本上是。”

  母親短暫地沉默著,不像上次我們在瑞士的那通電話那樣批判我,我覺得事情到了現在,她也該明白了,對我這個年紀的人進行教訓,恐怕不會收到效果。在怎麼處理我的問題上,她比起之前可要理智多了。

  “周末出來跟我見個面。”母親最後說。

  我答應了下來。我和她的想法一致,有些話需要當面說清楚,我們母女的性格說到底還是有些相似的,大多時間可以裝聾作啞地忍著對方,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終歸要談一談。

  第二十三章 懷疑

  研究生不好念,除了上課寫論文之外,我又開始忙起來,就是去院慶現場指揮部的辦公室幫忙打理各種事物,我的主要責任是聯繫校友。我們學院能人輩出,初審後的邀請名單都不下數百人,這些前輩大都功成名就,著名學者、著名公司CEO……遍布國內外,都輕視不得。要知道,學校的捐款大概有四分之一都出自商學院校友之手。

  校友會給了我們詳細的名單,幾百份邀請函都要發送到對方手中,傳真、快遞、電話……等待回執、匯總人數,瑣碎的事情繁雜而枯燥,我們通常從早忙到晚。三五人一個辦公室,忙起來全辦公室白色紙片亂飛,連飯都不能正常吃。

  工作上的辛苦是小事,但林晉修也每天都出現,這讓我著實壓力很大。以我的想像林晉修本來已經接近畢業,自然跟這種熱熱鬧鬧的活動不沾邊,但我到籌備組報到的第二天,他也來了辦公室,兩手拎著好幾個紙袋。大家喜笑顏開跟他招呼,“學長回來了!”他微笑點頭,走到我們的長桌前坐下,放下紙袋。“辛苦了,”他微笑,“犒勞品。”

  紙袋裡全都是全市各家老字號的小吃和點心,人家排隊買都買不到的那種,整個校慶辦公窒歡呼雀躍,恨不得跟他做牛做馬。眾人流淚,“學長你真是偉大!我們愛你!”你看,這就是林晉修,做事滴水不漏,一點點小事就可以把人收服得妥妥噹噹。

  一個星期前他通知我說暫時要去一趟國外,說是外祖母去世。現在應該是一回國就出現在這裡。現在看得出來,他養病的效果不錯。他穿著休閒,毛衫牛仔褲,就像這間大學裡的每一個學生。

  林晉修走到我身邊,拿起我的茶杯,給我泡了新茶。

  我詫異地看著他,長久以來,都是我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泡茶這種體貼溫譬的動作,從來沒有過。

  我震驚了三十秒,迅速說:“謝謝。”

  林晉修不以為意,翻看我們的計劃表,“我以後就跟你們一起忙吧,畢業之前最後做一點事。進度如何?”

  我乾笑,“學長……不用麻煩你了。”

  他瞥過視線,抖了抖手裡的名單,“你們忙得過來嗎?”實際情況是這裡不是我負責,我說話不算,老師不知道多欣喜他來幫忙,當即就點頭說了好。

  那天跟他一起吃晚飯,我問候他,“節哀。”

  “還好,”他很平靜,看不出什麼哀慟之色,“外祖母今年八十八歲。”這個年紀倒算得上高壽了,是喜喪了,我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瞧我一眼,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什麼意思,用談論天氣的語氣道:“外祖母把蓋亞的股份留給了我。”他話里的意思我知道,我不由自主地表情有點僵。股份在誰那裡都不重要,反正都是他們家的人轉手。所以,他現在插手蓋亞的事務更加名正言順了。

  接下來的幾天,林晉修在我面前真沒了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妥帖,他跟我們共同進退,幫我們準備資料打電話斟酌邀請函的措辭。我跟他於是變成了低頭不見抬頭見。

  我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厲害,我和其他籌備組的同學打電話給那些著名校友時總覺得底氣不足,有時候一通電話從公司的前台小姐轉到助理秘書,經過若干次才能最後轉到邀請人手裡。但林晉修一出面,簡直是勢如破竹。我們聽到他彬彬有禮地打電話,不論對方是誰他都能相談甚歡。這就是林晉修的本事,到底是出身世家,很清楚那個圈子裡的人的喜好,只要他願意,待人接物與人相處時,他完全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完美。這一點,不能不服。

  眼看看到了周末,我們照例忙得腳不沾地,尤其是周六那天,更是從早忙到晚,加班加點忙到晚上十一點,偶爾看一眼窗外,學校都快入睡了。我想起我和顧持鈞的約定,今天要去他那裡,又匆匆發了信息說今天不過去了。

  眾人慢慢散了,我問林晉修,“你這麼熬夜,身體不要緊?”

  “沒事,”他簡單回答我,又說,“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連忙說。

  他淡聲道:“客氣什麼?”又捲起袖子,開始整理我散在桌面上的文件。

  韋姍一邊關電腦,視線掃過來,對我們曖昧地笑,“看了你們分分合合四年……難得看到這溫馨的一幕啊,好感慨!”

  我心裡一跳,正想呵斥韋姍,林晉修則笑了一笑,那笑容是如此公式化,也什麼意思都看不出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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