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記得你說過,你姐姐是法醫?”

  “資深法醫。”

  我臉不受控制地抽動,被人誇獎大多數時間都讓人高興,但是,被法醫用毫不親近的態度、毫無表情的臉、毫無溫度的聲音誇獎“腿不錯”,恐怕正常人很難真正露出喜色吧。我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我姐就是這種冷麵毒舌的個性,跟我媽媽如出一轍,”顧持鈞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抬起手指輕輕彈了彈我的額頭,“別瞎想,她心腸很好,誇你腿漂亮就只是字面意思,跟她的職業毫不相關。”好吧,姑且相信他。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跟顧持鈞一起下樓吃早飯。還是老規矩,早飯是顧家的兩個男人做的,對這種享受人家勞動成果的行為我有點不好意思,視線直往廚房瞄去。但這屋子的其他女人都很淡定,顧陽,顧大嫂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冷不防顧大嫂笑了一笑,慢條斯理道:“當顧家的兒媳婦當真不錯吧?我當時就是看上立南的廚藝了。”

  我“哈哈”乾笑了兩聲,臉皮有點燥熱,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心裡也是承認的,顧持鈞第一次帶我回家做飯給我吃的時候,我才第一次真正認識到,在那光鮮燦爛的外表下,他不過也是個普通人,甚至還要費心費力地討好我。

  “他說要拍戲當演員的時候,我還以為總有一天他要帶個小明星回家,結果還好,還算有腦子。”唔,顧家二姐這話是稱讚我了?我剛露出一點感激之色,她復又恢復冷口冷麵,“你不是圈子裡的人,也有不好。上次跟他在一起被拍照,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你也要做好思想準備。”我身體一僵。

  “不會,”顧持鈞端著餐盤從廚房出來,督一眼顧陽,如果我沒有看錯,倒是看到他眼中有一絲警告之意,“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短短一個對視,顧陽始終面目不動,沒接顧持鈞的腔;轉而看向我,“看到了吧,提起你的事情,他臉色都變了。我還沒看到過他這麼緊張誰,簡直是小心翼翼了。”

  顧持鈞把餐盤放下,神色不豫,“二姐,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又被什麼變態的案子刺激了?”

  “怎麼,語氣這麼僵?怕我說不該說的話影響你們的關係?”顧陽完全不接茬,語氣依然平板,“戀愛這種事情,就像流沙,抓得越牢流失得越快。”

  顧持鈞也不客氣,“二姐,你實在應該去做文學教授。”

  顧陽表情冰冷,“老三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居然敢用文學這種弱智的科目來侮辱我的智商。你怎麼不說我是詩人?這筆帳我記著了。”顧家大嫂搖頭失笑,“又來了……”我想,顧家二姐的嘴上功夫,真是我平生僅見的厲害。

  我扯過顧持鈞的衣角,讓他坐下,又看向二姐,“我可算是明白了,難怪持鈞和我媽媽合作愉快,原來是這祥練出來的。”顧持鈞笑著在我發頂一吻。

  顧立南好脾氣地解說:“我們家,向來是女人比男人厲害的。”我深有感觸地點頭。

  “所以,你也要保持優良傳統。”顧陽轉過臉看我,一臉正色,“許真,你記住,家務事不要做,結婚生孩子後也不要放棄工作,經濟一定要獨立,人生一定要自由。”

  好,好有遠見!但我怎麼才能保持優良傳統啊?

  隨後伯母從房間出來,這頓早飯也開始了。一家人說說笑笑,天文地理社會歷史無所不談,當真其樂融融。我從來沒跟這麼多人一起吃早飯,心裡異常暖和。

  吃過飯,我和顧持鈞就開車上了路。開車主力是我,因為我之前拿過國際駕照。開著GPRS導航儀,我們沿著萊茵河驅車而上,直往阿爾卑斯山而去。汽車經過了一個個農莊,穿過了一個個蜿蜒起伏的低矮山巒和山谷,偶爾有羚羊跳過。我們經過了一個中世紀的小鎮,最終到達半山腰的目的地,森林裡陽光斑駁,溪流上的石橋安靜無聲。抬起頭,看到一條朦朧的雲霧猶如腰帶,纏繞在半山腰,而最遠處的山峰直入天際,就像沉默的寶劍。

  山中十分涼慡,糙木繁盛,遠處的峰巒頭頂著皚皚白雪,漫山淡淡的紅葉和杉樹林交相輝映,野葡萄藤攀爬在高大的樹木旁邊,鮮花在湖邊簇簇盛開,五顏六色的花瓣在夕陽的映照下折she出炫目的流光。顧持鈞在山中的湖邊有一套典型的度假小木屋,上下共有三層,四周被鮮花包圍,白牆外彩繪著漂亮的花紋,紅色屋頂非常漂亮。

  進屋去,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有兩間小臥室,三樓則堆放著一些雜物,釣魚竿,自行車,幾張畫等。真正的木屋,走路的時候聽得到回音。

  “好漂亮的地方!”我扔下挎包,摘掉寬檐帽,興奮地趴在二樓的陽台上探出頭看,真正嘆為觀止。群山盡收眼底,潺潺河水從腳下流過,在屋子下方數十米凝成一個碧玉般的湖泊,這地理位置,實在太妙。

  顧持鈞不緊不慢拖著行李進屋,站到我身後,手臂繞到我腰際,抱了個囫圇。“因為漂亮,所以帶你來的,”他吻了吻我的頭頂,“這屋子我眼饞很久,好容易勸說了主人租給我一個夏季……所以你就在這裡,安心陪我過暑假吧。”

  遠處還有不少這樣的度假小木屋,也都有人居住,大都是來過夏季的旅客,大都以家庭為單位。我們很快結識了一些人,一起釣魚,燒烤,還去附近的小農場擠牛奶,摘蘋果,總是互通有無。有時背上包袱去爬山,或者去山腳下的斯特雷小鎮上喝咖啡。

  斯特雷小鎮是絕佳旅遊之所,四周是青青的河流和綠地,灰色的石板街道,紅色的咖啡館,鎮子中央有個白色的中世紀城堡,在鎮子中騎自行車,街邊小屋上的大幅壁畫走馬觀花掠過眼前。在這裡,幾乎沒有人知道顧持鈞是誰,我們可以坦坦蕩蕩提著燈手牽手走過中世紀的街道,去教堂看壁畫,穿過護城河的吊橋,在長著青苔的古堡下接吻。到晚上回到山中,趴在陽台上吹著一點微風,看銀河一片星光。

  其實我並不是缺少見識。實際上,我從小跟著爸爸走南闖北,我們曾經坐船環遊全球,在非洲大陸停駐,穿越廣闊平原,我們也曾開著車,穿過南美洲的茂密熱帶雨林;我們還曾乘著考察船,在海洋上看日出月落,我們也曾在高原上看滿天繁星;我甚至進入過北極圈,看到了極光猶如一匹華美的錦緞鋪滿了半個天空。

  我見過許多許多風味不同的小鎮,比斯特雷小鎮更古樸更有歷史,我在幾千米的高原山見過比阿爾卑斯山上更明亮的銀河;我還見過比阿爾卑斯山更美麗的高山糙甸糙原,冷水湖,更陡峭的山峰,更茂密的森林。但這裡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想這是因為有顧持鈞在身邊。這是兩個人的風景,落入兩個人眼底,就有了別樣的意味。這就好比快樂,一個人的快樂難免有些寂寥,兩個人一起,就截然不同。山上的夜晚比較冷,有時我們會燒起壁爐,手裡端著熱茶,借著暖洋洋的橘色床頭燈,一切都是暖的,臉熱,手熱,心也熱起來。我和顧持鈞一起縮在被窩裡看阿加莎小說改編的電影,或者看帶。

  靠在顧持鈞懷裡讀書絕對是一種享受,他肩膀寬挺,熱氣從他的胸膛透過脊背肩膀沁進心中,那些紙頁上帶著墨香的字就也像一棵棵春糙,生機勃勃起來。有時候我看書,他則在桌前寫點東西,湊過去一看,雖然看上去是文學劇本,依我看讀起來倒是有趣。說的是一個打破了空間的女孩的故事。本是個老掉牙的題材,但他寫出來的那部分我讀過,非常有趣。在對科幻小說的追求上,他和他媽媽倒是不一樣,科學的嚴謹不是第一位考慮的。他對編劇這個職業還真是痴心不改。

  “畢竟伏案著書可比爐前夜讀辛苦多了!”我玩笑說,“比起寫劇本,你應該可以去寫小說當作家。”

  顧持鈞則搖頭:“不,那太麻煩。”住在山上,和外界的聯繫不多,也只覺得時間疾如閃電,七月剛剛擦肩而過,八月也跑了一半。

  八月中旬的周末,我終於想起了我帶了電腦出門,於是從行李箱翻出筆記本,坐在屋外的糙坪上上網看娛樂新聞。沈欽言的發展勢頭不錯,他果然如我母親所說,成了鄒小卿導演的一部新片男二號。他外形極佳,氣質又乾淨,在新片開機儀式的新聞發布會上簡直艷驚四座,娛樂新聞里寫“不知道鄒導是從何處尋來這麼幹淨漂亮的男孩”,還有人乾脆稱呼他為“精靈王子”。

  把新聞指給顧持鈞看,他把剛剛洗好的糙莓塞到我嘴裡。“看來公司是要力棒他了,”他示意我點開播放器,看一會兒後點頭道,“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那段視頻是沈飲言坐在沙發上手執話筒回答記者提問,面孔正對鏡頭,神色從容態度認真,絲毫看不出新人的怯場。記者問起電影的情節,他微微側頭,似乎想了一想,才認真道,“是一個求而不得的故事”,邊說邊側過頭,看一眼旁邊的女主角任凌,嘴角帶上了絲絲笑意,但仔細一看,卻又沒了。

  其實,他話不多,勝在字字珠璣,態度不卑不亢。女主角任凌也是新人,和沈飲言年齡相仿,看資料說她學芭蕾出身之前有過舞台劇的經驗。她回應沈欽言的眼神,表情甜美,儼然一對完美璧人,我邊看邊感慨地想,照這種發展趨勢,沈欽言的出路,毫無疑問只有大眾情人一條路了。

  在那個尷尬的晚上後,在一切事情都說開之後,我跟他很長時間不再聯繫,大抵是因為他跟導演接上了頭又和電影公司簽約,又看劇本又參加了電影的選角,於是忙碌不堪,同時我又被顧持鈞拐到了國外。做不成戀人的朋友總是尷尬的。我現在只有看新聞才知道他的行蹤和近況,大有朋友終成陌路的無奈感。

  顧持鈞評價這部電影,“本子我看過,原著非常漂亮,鄒小卿改了三個月,可看性很高。”我心思一動,倒是有點想給沈欽言打電話問他近況,手機都拿在手裡,又因為顧持鈞不咸不淡的一句“你難道真想現在找他?”而遲疑。

  “為什麼不能?”

  顧持鈞道:“感情需要決刀斬亂麻。你既然已經拒絕他,就不要留給別人錯誤的希望。”

  我想,其實我和沈飲言之間,根本談不上拒絕。是我自己沒處理好,但他一直把我看得很清楚。“你要我以後都不再聯繫他?”我問他,說不清什麼心情。

  顧持鈞甚是乾脆,“至少一年內不要。”

  “啊!一年?”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