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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我床邊坐直了,說:“不行。你別想補幾次課就把我扔下,我還要考大學。”

  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以前我以為他是那種對學習無所謂的男生,難得聽到他嘴裡說出來一句“我要考大學”,當下真是吃驚居多。只要他肯上進,我想,給他當家教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我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好。”

  睡意沉沉襲來,我背靠著床,眼睛不自覺的閉上了。然後開始做夢,夢到杜越遠和林詡要結婚了,我在他們的婚宴上,心口疼得厲害,低頭一看,原來胸前空了一大塊,竟然是心臟被人剜走了;我滿面笑容的對他們說恭喜的話,可是他們卻沒有看到我,目光直直的穿透了我,跟別的客人招呼。

  滿頭大汗的醒過來,我坐直,缺氧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氣。顧卓沒走,坐在書桌前翻我的書。他回頭,打量我很多次,再問:“夢到他們了?”

  我回想那個夢境,冷汗一層一層的浮到皮膚的表面,直打冷顫。顧卓倒了杯熱水給我,聲音低低的,聽起來幾近嘆息:“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傻的人。”

  我自己也知道,林詡說過我傻,杜越遠說過我傻,阮擅也說我傻,就連面前這個小男生都說我傻。是啊,我就是傻啊,人家很容易想明白的道理我想不明白,愛都愛上了,感情流水一樣的全部給出去了,再也收不回來。這一輩子,我都會這麼傻下去了。

  越接近期末,我越少見得著林詡出現。重要的課她一般會來,可來可不來的課她都沒來,考試周的時候倒是次次出現,不過考完就走。她歷來交卷早,我也坐不住,最後一門英語考完的時候,跟在她後面交了卷。

  我在樓梯口追上了她。林詡穿著很厚很厚的羽絨服,臉色白的象紙,嘴唇都是紫色的。她回頭看我一眼,點點頭又往樓下走。不知道為什麼,我無論如何都擔心她:“林詡,你最近怎麼了?”

  她微笑:“我很好。你呢,考的怎麼樣?”

  不知道多久沒看到她微笑過,我有點看呆了。“哦,還好,”我跟著她下了樓,說,“反正總是不如你,你總是第一。”

  她“哦”了一聲,還是笑,依稀可見疲乏之色。

  “你最近怎麼沒來上課?也沒有去圖書館?”看著她家的車子就在樓下,我終於把在腦海里盤桓的問題問出來,怕一句話沒說,她就走了。

  “我沒事,很好,”林詡說,“柳珊生了一個男孩,家裡忙的很,所以我逃課了。讀了幾年大學,都沒逃課,說出去讓人笑話。”

  “生了一個弟弟?”我笑起來,“恭喜你了,我也想要一個弟弟的。”

  林詡笑的眉目舒展,和剛剛的神情判若兩人,她問我:“你火車票是今天晚上的?”

  “是,晚上七點。”

  林詡看了看不遠處的車子,說:“那你走好,我也走了。”走出兩步之後她以更快的速度的走回來,以從未有過的力氣狠狠的擁抱我,低低的說:“我真的走了。文簡,新年快樂。”

  即使我們感情最好的時候她都沒主動擁抱過我。我一下子懵了,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上了車,從深色車窗後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對我微笑。

  她的笑容我想了很久,依然不明白,最後飽含著疑惑上了火車。火車上照例是人滿為患,我們一群同鄉好不容易擠上車,覺得渾身都掉了一層皮。火車啟動之後,我拿出手機打算給我爸媽報平安,結果才發現十餘個未接來電,大部分都是顧卓打來的。

  先給爸媽報平安,剛掛上電話,旁邊的兩個同鄉的兩個小師妹捅捅我,細聲細氣的問:“師姐,聽說你以前是建築系杜越遠師兄的女朋友?”

  我兩眼都直了。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是有人記得我跟杜越遠之間的事情。我的臉轉向窗外,看著零零散散的燈光飛馳而過,眼睛漸漸又疼又酸。

  火車上打發時間無非是玩牌和聊天。接近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再次拿出手機看時間,發現又有十多個未接來電,渾身沒來由的一冷。我正考慮這要不要撥回去的時候,手機再次叫了,只好一接電話就先解釋:“我在火車上,很吵,所以一直聽不到電話。”

  顧卓的聲音仿佛是從北極取回來的:“你打電話給你爸媽時也沒看到?”

  他一提我才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我知道理虧,停了停,說別的事情:“你有事麼?沒事我就掛了。”的

  “跟我說兩句話你會死?”電話傳來高高低低的呼吸聲。

  我沒說話。他太精明厲害,在他面前我仿佛永遠不知道說什麼。只要一說話就容易錯,被他一眼看穿,所以只有不開口。其實不說話他也能感覺出來,但是現在起碼我不在他面前,還算安全。

  半晌後,顧卓說:“你坐的硬座?”

  “是啊,幾個老鄉在一起。”

  他冷颼颼的回答說:“你沒跟我說買了今天的火車票。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那口氣仿佛我欠他很多錢沒還一樣。

  儘管知道他是什麼人,我還是覺得惱火:“我有必要告訴你我的行程麼?”說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的掛了電話,掛了之後還怕他再打,乾脆關機。

  兩個師妹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看著我:“是杜師兄?”

  “不是。”我說。真的是杜越遠就好了,可惜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打電話了。想起離校前在學校里聽說到的消息,說他已經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全額獎學金,正在辦簽證。

  “這個人很喜歡師姐吧,”師妹笑嘻嘻問我,“都這個時候了還打電話問你呢。”

  我仿佛被人澆了一桶水,完全呆住了。跟杜越遠分手之後這半年,我昏昏噩噩的過日子,整個人都被淘空了,提不起任何精神來想別的,感情這個東西之於我,就是毒藥。顧卓到底把我當什麼,我也完全沒想過,其實就算想,也未必想得明白,半晌後我跟師妹笑:“開什麼玩笑。打電話的是我一個女同學。”很成功的騙了過去。

  那年的新年特別晚,二月中旬過的。在家過完年回到學校,都到了三月初。我一回家就換了手機號,回學校之後才換回來。如果可以,我完全不想回學校。寒假跟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說起各自的大學生活,我才驚覺,似乎只有我過得最慘。男朋友沒了,朋友沒了,唯一欣慰的,就是成績還不錯。可是大學的成績也不意味著什麼,幾乎沒什麼用處。問題是不得不回學校,記憶太慘痛,連帶著這個城市都變了味道。下火車的時候我徹底下定了決心,考研考回南方去,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徹底拋棄。

  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接踵而來。回來的當天晚上,顧卓就氣勢洶洶的找上門,自己拿鑰匙開了我的房門,居高臨下的的看著我。

  我披著外套坐在書桌前看書,回頭看到他站在門口,半邊臉在陰影里半邊臉在明處,嚇得魂丟了一半,哆哆嗦嗦的問他:“你是哪裡來的鑰匙?”

  他沒理我。第二天我問了同住的女生孫璐璐怎麼回事,她比我還吃驚,說是房東給他的啊,然後連連稱讚說你男朋友很厲害啊,我不知道他跟房東說了什麼,總之他幾句話,房東就眉開眼笑,把你房間的鑰匙給他了。

  當時我手心都是涼的,筆都握不住了。我等著他說話,結果他只是說了一句:“這個周六是我生日。”

  “周末我本來就要去給你補課,”我說,“你不用刻意告訴我一次。”

  “你原來還記得這件事?”顧卓低頭著看我,慢慢露出微笑,而他的語速和微笑一樣緩慢,“如果你不來,我不會放過你。”

  我除了發呆想不出任何可以幹的事情,於是我就只好發呆,呆了足夠久,大腦終於才想明白,他居然在威脅我。

  他走之後我還是覺得驚魂未定,出去廚房燒水喝。隔壁房間房門大開,孫璐璐坐在床上看日本動漫,我也探過頭去看,滿頭金髮的英俊男孩子面無表情的從陰暗的地方從容走出來,忽然停住了,一半臉在明處,一半在暗,笑意若有似無的從唇角滲透出來。這個場景和剛剛的發生的一切如出一轍,兩人非常相似,同樣有著高高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睛。

  “這個是什麼?”我問。

  “浦澤直樹的。”孫璐璐回答了一句,專心的吃著薯片看動漫。

  新學期從第二天開始,同學們都沒怎麼變,還是一樣說笑,上課,痛斥學校的食堂。只是,林詡沒來。整整一個星期,她都沒出現。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比自己想像的更關心林詡。下課後我去團委找輔導老師詢問她出了什麼事情,他說,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林詡請了兩個月的假。

  的

  就是那天中午,我在食堂碰到了杜越遠。猶豫再三,我終於直直朝他走過去,他身邊的人看到我,還跟以前一樣,眼神略略對視,自動就退開到一邊。我跟杜越遠在食堂的角落坐下,他聽完我的問題,苦笑著搖頭,說,我從來都不知道。

  我這時才真正吃驚:“你沒跟林詡有聯繫?”

  他說:“從來沒有,我連她現在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屋子裡的熱鬧是我沒有想到的,滿客廳的人打鬧成一片,音樂聲和喧鬧聲振得牆壁都在響;我楞神的功夫,十幾張年輕的面孔陸陸續續的朝我看了過來。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我懷疑自己走錯了屋子。疑惑之下,我認認真真環顧房間一圈,終於看到顧卓從客廳盡頭的桌子邊站起來,朝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你遲到了二十分鐘。”顧卓一把把我從玄關拉進客廳。

  我說:“堵車。”出門的時候想起那天他跟我說的話,心裡又堵又沉,刻意晚了一段時間出門。顧卓略略一彎腰,在我耳邊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以前從來都不堵車,怎麼今天會堵車?”

  一起跟顧卓過來的還有幾個男生,在他們自我介紹的時候我依稀覺得他們有點眼熟,然後才想起來就是上次我再地鐵站遇到的那幾個飛揚跋扈目空一切的年輕人。今天他們收斂了一些,跟在顧卓身後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在座的大部分女孩給人的感覺並不好。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時候,可是那幾個女孩卻都化著濃淡不一的妝,頭髮也給染成別的顏色,穿著打扮無不時尚前衛,總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高中生的樣子。我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低聲的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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