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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葉仲鍔坐到的床沿,小心翼翼的俯身下來,雙臂環住住她,避免碰到她背上的傷口,額頭抵上她的。之璐把頭往上挪了挪,看到他眼睛裡異樣的光芒一閃,眼淚一滴滴落她的臉上。

  之璐花了幾秒鐘來確認現狀,遲疑的說:“仲鍔,你在哭麼?”她身上痛,但腦子還相當好使。這麼些年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也有眼淚。在她的印象里,他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什麼都能得到,什麼事情都能做好,怎麼還會哭?

  葉仲鍔抬起頭,手撫摸上她的臉頰,停在上面,喃喃說:“之璐,之璐,你出事了,讓我怎麼辦?答應我,這輩子都別再做這種傻事了,答應我,象愛惜我一樣愛惜自己,絕不以身試險,聽到沒有?答應我。”

  勉強笑了笑,她說:“不是沒出事麼?我活得好好的。”

  “答應我,”葉仲鍔吻她的額頭和一側的臉頰,堅持著問下去,“之璐,答應我。”

  之璐覺得眼眶發熱,輕輕說:“好。”

  兩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很久,的功效還有殘留,之璐不知不覺地再次睡了過去。聞著他身體的味道,睡得罕見的好,連夢都沒有。

  她睡著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彎成月牙的形狀,在白皙光滑的皮膚上投下陰影。她表情平和,有一股被壓抑的生機在她的臉上流露。

  是的,被壓抑的生機,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從來都不是;她生機勃勃,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眉飛色舞。而她現在這樣,痛楚,消瘦,壓抑,都是自己帶來的。結婚前,他鄭重的告訴自己和雙方的父母,要給她最好的生活,可到底沒能做到。

  葉仲鍔一個人坐在黑夜裡,不停的反思。第一次在大學見到她,清澈透明的大學生,個子高挑修長,說話時表情生動活潑,笑容總是停留在嘴角,修養很好,有一半的時間禮貌的看著對方的臉,直接看到人眼睛裡去。因為時間緊,他留了名片給她。

  那個時候的葉仲鍔是有名的證券交易所的副總經理,加上在美國兩年時間,身價自然不凡,父親雖然沒調到本省省委,但也是臨近省省會的市長;他並不是花花公子,可物質條件和外部條件決定了他身邊向來不缺女人,他也跟不少女人交往過,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像面前這個小了自己七歲的女孩一樣,第一眼就讓他覺得心臟猛然一跳。那種感覺,已經若干年未曾出現過了。

  毫無疑問,鍾之璐的確是相當美麗的,平心而論,他被她吸引,跟她的美麗沒有直接的關係;而是她說話,動作,神態落落大方,展現出了一種獨特少見的人文素養,這是他不曾在任何人身上看到過的。

  而且還特別認真可愛。她顯然做過大量的準備工作,對金融學方面的常識有較深的了解,但偶爾也會出錯,把幾個名詞張冠李戴;他糾正她的錯誤,她很不好意思的微笑,有點歉意,有點害羞,還有難得一見的靦腆,那些瞬間可愛極了。她最後付錢的舉動讓他吃了一驚,她沒有玩笑的成分,目光真摯坦誠,實事求是,她說出的話就是她心底深處的想法,她的確就是那麼想的。這樣的人,整個人都是純粹的,頗像上個世紀上半葉的“一身詩意千尋瀑”的知識女性,精神氣質高貴典雅,不容侵犯。他原以為,這樣的女性若干年前就徹底消失了。

  葉仲鍔跟好友童展去酒吧喝酒,他愉快的承認,不過最初的幾次見面,他就被她迷住了。而問題是,他請她吃了一次飯後,他打過幾次電話給她,約她出來,她就再也沒有答應過,禮貌的解釋說,自己很忙著上課,忙著採訪,忙著幫人幹這個干那個,總之就是沒空。

  童展吃驚,隨後失笑:“想不到你葉大公子也會有這天,竟然約女孩子都約不到。不過,沒準是那女孩欲擒故縱,我就遇到過這樣的姑娘,最善於以退為進。現在女孩子都熟讀兵法,高明得諸葛亮都自嘆弗如。”

  “她不是那種人,看我的時候就跟看別人沒什麼區別,”葉仲鍔眉頭緊鎖,自嘲的笑一笑:“我還真是太高估自己,原來就是有人不把我當回事。”

  童展覺得用有趣,繼續笑:“知不知道有句話,年輕女人的最愛,第一是化妝品,第二就是你了。當然,也不乏例外,所以你才會一腳踢倒了石頭。”說著,童展哈哈一笑,說,“那女孩子長怎麼樣?跟這幾個姑娘相比?”

  說話,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來到他們身邊,臉上稚氣未脫卻化了很濃的妝,看來都是大學生,衣著鮮艷,喝酒點菸的姿勢純熟無比。葉仲鍔瞥了那幾個女孩一眼,笑著搖頭,正要說話,卻被一個女孩手裡的雜誌吸引住了。

  那是本有名的旅遊雜誌,彩版印刷,紙的質量很好,正翻到某一頁。葉仲鍔被作者的名字吸引,跟那個女孩借雜誌一觀,女孩見有帥哥搭話,極熱情的把雜誌遞給他,主動搭話:你也喜歡這本雜誌?我也喜歡。

  文章是鍾之璐寫的,名字叫“西行漫記”,好幾個頁碼,寫得她在敦煌的遊記;文章里有她的一張照片,背後是山巒,腳下連綿無窮的黃色砂石,她穿著襯衣短褲,一隻手扶著遮陽帽,笑容清澈,陽光比之亦為不如。

  葉仲鍔凝視那張照片會心微笑;童展傾過身子過來看,說:“看什麼人看得這麼入迷?哎,這女孩真漂亮,看上去像塊兒水晶。”

  這個比喻葉仲鍔也很贊同,笑著拍他的肩膀:“挺有眼光的。”

  離開酒吧後他去附近的報亭買了那期雜誌,回去仔細的看了看,發現這篇文章跟她寫的新聞稿差距很大,前者文筆極佳,毫不媚俗,字字句句酣暢淋漓,寫到敦煌失落的文物,讓人恨不得拍桌長嘆。葉仲鍔終於忍不住給她打電話,說:“我在雜誌上看到你的文章了,寫敦煌那篇文章,寫得很好。”

  她不知所措,甚至不好意思:“啊,那個啊。今年暑假的時候去了一次,回來寫的。葉先生,謝謝你的誇獎,我覺得也不算很好,有些地方馬虎了。”

  他說:“照片也好,很漂亮。”

  她仿佛更不好意思,辯解一樣的說:“我給編輯的本來都是風景照,不小心夾了一張個人的照片,沒想到她偏偏選了我的。我也是看到雜誌才想起來的。”

  葉仲鍔心說那個編輯太聰明了,她的人的確比景色更漂亮和動人;嘴上卻問她:“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最近想去敦煌,麻煩你給我講一講,好吧?”

  仿佛想了想,她答應下來。

  吃飯的時候他事無巨細的問她一切細節,實際上他壓根就沒有去敦煌的打算,可卻被她說的蠢蠢欲動,真的想去看看,而且,身邊一定要有她。她引經據典,神采飛揚,如果有速記員在一旁記錄,會發現她隨口決完整華麗的文章;換一個人口述這番話,肯定有人覺得拽文和賣弄,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不是,只會讓人覺得感動,因為她的熱情和真摯。

  他微笑著看她,覺得心滿意足,多少年沒有這麼看過一個女人了?

  趁著她去洗手間的時候,童展特地從幾張桌子外過來跟他招呼,說:“你真的陷進去了,不過,這個女孩,恐怕不好追。”

  結帳的時候老問題又出來了,她要求AA制,很堅持的拿出錢給他。葉仲鍔苦笑,平身第一次覺得這麼的無計可施。讓她付錢,嚴重違悖了他歷來的原則和紳士風度,更何況這裡的東西又貴,就算她家境殷實,不過是個學生而已,她的吃穿用度告訴他,她平時相當節省;可如果他堅持不要,她絕對會生氣,兩個人本來就不算熟,之後,她豈不是更可以不見他?

  當時他決定,以後再也不自作主張,一定要先問問她的意思。

  離開飯店的時候,她接到一個電話,看起來很高興,神情雀躍;他忍不住問她:“怎麼了?誰的電話?”

  她帶著理所當然的神情說:“我男朋友啊。”

  葉仲鍔的心一瞬間沉到海底,強迫自己面不改色:“哦,你有男朋友?”

  “是啊,”她笑容毫無城府,“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在國外,我們好幾年都沒見了。”

  有十幾秒鐘,他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對她的生活一無所知。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的,世人都不是瞎子,以她的才貌,不會缺人愛慕。學校除了可以用來讀書增加學問,同時也是個談戀愛的好地方。他咬著牙關想,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國內,好幾年的時間不見,居然還沒有分手,那感情得深刻到什麼程度?他豈不是機會渺茫?

  雖然後來的事實證明,那個叫陶儒的男生從來也沒成為他的威脅,但毫無疑問,葉仲鍔那段時間過的真是驚心,越發小心翼翼。他們有的時候在網上聊天,有的時間見見面,在他存心誘導之下,她把她跟陶儒的事情和盤托出,本來可以說的都不多,很快葉仲鍔把這兩個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滿意的發現,其實鍾之璐對陶儒的感情並沒有很深,男朋友這三個字對於她,更接近一種符號和擋箭牌的存在。沒有旁人的提醒,她幾乎都想不起這個人。

  天漸漸亮起來,葉仲鍔離開病房,打電話回家找父親。只要不出差,不在外地考察,葉青茂總是這個時間起床,在院子裡鍛鍊半個小時,然後回家洗澡吃早飯,這也會花半個小時。最後花三分鐘整理著裝,再出門。因為離得近,他就步行去省委大院上班。作息規律,若干年都未曾變過,像家中牆上的那隻掛鍾那樣準確。

  按照常理看來,葉青茂這樣的人往往古板,可是他不是,他比世界上絕大多數父親都要開通。小的時候,耐心的輔導他做作業,教他學下棋,教他學會沉住氣;長大一點,葉青茂政績顯著,仕途越走愈順,但還是從百忙之中抽時間出來陪他打籃球,父子兩個在政府大院的籃球架下掙搶一隻球,被群眾傳為佳話。

  他們父子的確處得跟朋友似的,葉仲鍔從來也沒怕過他,可今天卻稍微有些擔心,果不其然,葉青茂一聽完電話,聲音就沉了:“之璐傷得重不重?”

  “不算太重,”葉仲鍔說,依然覺得心有餘悸,“沒有傷到筋骨,都是皮肉傷,在背上,醫生說,養幾個月就會好。”

  “嗯。”葉青茂一頓,重重的說,“我讓你別離婚,你又死要面子,拉不下臉道歉,現在好了?真出事了你哭都沒地方哭。看看你最近都做了些什麼事情?我跟你說過,問題拖不得,越拖越大,還要把多少人拖下去?早點把手裡的麻煩解決了!”

  聲音嚴厲,仿佛就是當面說的,葉仲鍔點頭說:“爸,我知道了。讓我媽接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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