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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個月,為了得到真相,我想過很多辦法,可從來沒想過要害之璐姐。我把那份文件一部份用匿名信的方式,寄給了魯警官。雖然渺茫,我還是希望警察能找到兇手。我只做了這一件事情,其他的,之璐姐為什麼會被拘留,我一點都不知情。”

  楊里的聲音嘎然而止,她目光空洞的凝視前方,半晌後說:“爸爸去世後的那段時間,人世間的趨炎附勢我看得清清楚楚。人人都熱愛富貴和權勢,蔑視無權無勢的人。我跟媽媽寒寒縮縮的登門求人,把頭垂到地面上去,希望他們能給我爸爸一個交代和說法……你們想像不到那是個什麼樣子,可人家給我們冷眼,把我們拒之門外,不但如此,暗地還使人設計,陷害我們。

  “我終於知道權利和富貴代表的從來不是它們本身的意義,它們後面藏著更多更深的含義,一個人的尊嚴,一個人的驕傲,甚至是,一個人活著的權利。我努力學習,努力上進,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學,要出人頭地,讓我們母女這輩子都不要再被人踩在腳底下。我想好了一切,還有四年,我就可以大學畢業了。可我媽媽,終於沒等到那天。”

  這席話說完,屋子裡有過短暫的死寂。魯建中帶著他們離開審訊室,去另一間屋子休息。那間屋子正對樓梯,魯建中一手搭在門把上,正要說話,可注意力卻被樓梯間的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吸引過去。他看到來人,不免一怔;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之璐,低了頭又看楊里,發現她們二人都同樣愕然。

  魯建中對之璐比了個手勢,朝幾人走過去,這時對方也上完最後一級台階,於是他客氣的說:“葉先生,謝謝你前來配合我們調查;局長,你也來了。這一位是?”

  五十開外的王局長以一種親昵的姿態,拍了拍魯建中的胳膊,動作和聲音都透露著某種內行人之間才能讀懂的信息,只說:“你叫他老費就可以了,是來配合你調查這兩樁謀殺案的。”

  在領導面前,魯建中面露微笑,心裡升騰起怪異的感覺,到底是葉仲鍔,請他來問話調查,律師在一旁不說,公安局局長也來了,還有個身份不明但氣宇軒昂的老費都來了。

  葉仲鍔自然是以完美無缺的禮貌回答了他,表情從容:“一接到電話就來了,還算不算及時?審訊室在哪裡?”

  之璐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的膠著在他的身上,靜靜看著他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走過去。他穿衣服的品味向來是令人讚嘆的,或許又是因為長得好,看上去總是惹人注意。其實,服裝至於他幾乎是陪襯,他的自信和風度早就潛入到他的骨子裡,哪怕穿著爛衣衫都會好看。

  他就這樣走過去,目光直視前方,半點沒看她,仿佛她跟楊里是透明人;但是他身邊的其餘幾人都看了她一眼,老戴甚至還對她微微一笑,欠身示意,又看了眼楊里,說了句“你們最好呆會再離開”。她不由得一愣,思考著那個笑容的含義。

  在屋子裡,有警察到了水遞給他們,目光里滿是對她們的同情。楊里一直垂著頭,最後表情怪異的抬起來,神色不定,之璐擔心她,拿手在她面前一恍,說:“小里?”

  楊里如夢初醒,拉一拉她的衣袖,說:“那個費叔叔,好像就是那天晚上救我的那個人。”

  之璐沉思片刻:“你確定?”

  “是的,我想了很久,確定是他,”楊里抱著頭,“我已經徹底的糊塗了。葉大哥認識他,那是他在保護我?我媽媽去見葉大哥,又是怎麼回事?”

  她的問題,也是之璐的問題。可目前,誰都沒有答案。葉仲鍔向來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不打無準備的仗。想法太多,內心反而一片空虛,她放下紙杯,手輕輕搭在楊里的手上。

  時近夏天,從三樓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院子裡的槐樹枝葉繁茂,疏密有致,新綠蓋住了舊綠,籠罩住了樹冠,陽光透過樹冠細碎的光斑跳動明滅;白花串串,開得宛如漫天的星辰。

  兩個人在房間裡呆了極長的一短時間,時間漫長,好像巨獸,慢慢的吞噬掉她們的每一份精力,之璐覺得自己再也沒有精神支持下去的時候,他們幾人終於審訊室里走出來。從敞開的門裡,可以看到他跟老費低聲交談著匆匆離開,照理是沒有看她一眼。他從來沒這麼對待過她,如同一滴墨水濺在宣紙上便慢慢地洇開,之璐感覺鬱悶,難以準確描述的失落在心中一點一點地瀰漫,一種漫無邊際的感傷統統積在了胸口。

  片刻後,魯建中進來,神色跟兩小時前判若兩人。應該說他這段時間也很憔悴辛勞,可此時臉上的倦怠之色一掃而盡,精神振奮極了:“你們可以走了。”

  說著他稍微錯身,讓她們離開,楊里從他身邊經過,他的手摁在她的肩頭,語氣誠摯:“小里,我們已經鎖定殺你母親的兇手,不過暫時不能行動,你放心,兇手總會伏法。這段時間,你好好考試。”

  楊里不可置疑的睜大眼睛,仿佛他說的不是漢語;魯建中見狀,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次,楊里的眼眶霎那一紅,重複的說:“好,那就好。”

  魯建中拍拍她,又看一眼之璐:“你帶小里來交代事實經過,是對的。你們可以放心,葉仲鍔跟那兩樁兇殺案沒有關係,但具體的細節不能多說。”

  這句話仿佛等了一輩子,那瞬間似乎覺得空氣的味道都改變了。如釋重負、終於解脫的輕鬆,讓繃直的神經斷裂,她渾身發顫,腳步踉蹌。在她自己察覺之前,淚水從眼眶裡奔涌而出,視線模糊一片。

  站穩之後,她手忙腳亂的擦了擦眼睛,伸手過去,魯建中一愣,緩緩握住她的,只覺得她的手柔軟且冰涼,她聲音有些沙啞,說:“魯警官,謝謝你了,謝謝。”

  魯建中震驚的看了她一會,他從來不知道她會哭並且這麼能哭,他看過她低眉淺笑的樣子,看過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看過她走神發呆的樣子,卻從來沒見過她哭,並且是帶著笑的哭。他聽到自己公事公辦的回答:“份內之事,不用客氣。你們可以走了,還有,你的案子還在繼續調查,有事請打我的電話。”

  甚至都沒有勇氣像以前一樣送她離開。

  之璐不會注意到他的失常,公安局她已經相當熟悉,熟門熟路,閉著眼睛都可以走回去。她像姐姐一樣握住楊里的手,她也用同樣的力量握住她,都想在對方的手心裡汲取溫暖。

  她們來到附近的公車站,楊里仰起臉看她:“之璐姐,我先回學校了,還可以趕得上今天下午的課程。”

  楊里的臉上歷來有種和她的年齡不搭調但是也不矛盾的成熟,這個時候才像一個孩子,微笑且生機勃勃的臉龐,清澈且輕鬆的眼睛。她成熟的太快,甚至沒有過渡,讓人心疼。之璐整了整她的衣領,用手梳理了她的頭髮,才送她上了車。

  目送車子離開,她感到手機在震動,機身曝曬在陽光下以至於屏幕上的字並不清楚,她走到站牌的陰影里,才看清簡訊是楊里發來的,寫著:之璐姐,在你面前,我說不出口,只有發簡訊給你。謝謝你。對不起。

  合上手機,然後目光稍微一轉,卻看到一個不算熟悉的人自遠處朝她走過來。

  這個時候的車站沒有多少人,戴柳的出現也不會引人多少人注意,之璐瞥她一眼,沒有說話。

  戴柳終於站住,臉上的表情精彩得難以形容,鄙夷,憤怒,嘲笑,驚愕,等等不一而足,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完全有可能給鍾之璐兩巴掌。她伸手指著她的臉,語氣激憤:“鍾之璐,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葉仲鍔對你怎麼樣,你會不知道?我還真是低估你了,你居然帶著那個小丫頭去公安局,說他殺人?”

  馬路上車來車往,細小的塵埃在陽光里浮動,跳著怪異的舞蹈。之璐凝視馬路對岸,繼續緘默。

  “你以為你是什麼?我真是不明白,他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女人?假正經,固執,你以為你帶著仁義道德的面具,就是救世主?如果他真的跟殺人案有關係,你就準備大義滅親?多傑出的行為啊。倒還真是你做的事情。”

  有種說法是這樣講的,暗戀是世界上最怯弱的一種情感,它會讓人噤聲,讓人沉默,甚至讓人滋生陰暗的嫉妒,從而做出後悔一生的舉動。

  之璐問她:“如果是你,你怎麼做?”

  戴柳冷笑得漂亮的面孔都扭曲:“他在哪裡,我會不計一切也跟著去。他在那裡,我就在哪裡。他做賊,我跟著做賊;他殺人,我跟著殺人;他下地獄,我也跟著下地獄。”

  “原來,你是真的愛他。”之璐緩緩的點頭,沒有惱怒,平靜的仿佛在說別人,“我不是你,請不要用你的觀點來衡量我。如果是我,我不會允許他走上歪路,最近發生的事情,你也有所耳聞。我告訴你,那些事情,我從來就沒相信它們會跟葉仲鍔有什麼關係。

  “我不愛虛榮,我不在乎金錢,這些,你可以說我偽善,可以說我假仁假義,可以說我好名,都沒關係。但是,我跟你不一樣,我坦坦蕩蕩的做人;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我不會用他的權力財富來滿足自己的私慾;我不會讓別人一提到他就跟曖昧的桃色消息扯上關係。

  “是,我絕對不會讓自己成為他落人口實的把柄。

  “儘管我可能做的不好,但是,我跟你,不一樣。”

  之璐看著她,微笑:“你聽夠了麼?”

  [十八]之璐要辭職的事情鄧牧華並不覺得意外,她看了一眼辭職信就放下,很贊同:“好,你還是回學校去好一些。”

  她用那天剩下的時間跟同事交待了手裡的工作,晚上和鄧牧華出去吃飯。她們去的地方是曾經的母校附近的火鍋店,都是在這所大學裡混出來的,以前不知道來此多少次,三四年後回來,發現店面比當初的規模大了好幾倍,但依舊人滿為患,她們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領到號,坐下,長長鬆了口氣。

  兩人叫了一大桌子菜,周圍都是年輕學生,年輕得稚氣未脫;一對對的小情侶,嘴給辣的通紅,相視而笑,那樣子叫人看得旁邊的人心裡暖和。

  鄧牧華往鍋里放菜,搖頭晃腦的說:“看這他們,都覺得自己老了,”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時間讓我們容顏老去啊。”

  之璐笑得直不起腰:“怎麼那麼酸,新月派復新了?我真是覺得自己老了,特地跑回來讀書,看看能不能年輕點。”

  “你哪裡老?風采依舊啊,”鄧牧華說:“對了,最近有人跟我打聽你來著,說想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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