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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愛情,力量卑微到可憐,她不足以彌補傷痕,更不能淡化仇恨,就在這一刻,她甚至不能給我一點安慰和信念,支持我相信,他愛我,所以不會傷害我,多麼可笑。

  “也是,確實沒什麼值得失望的,”陳風白瞥了眼沙漏,“還有些時間,不如猜猜,我打算怎麼處置你和你那沒用的爹。”

  “不過是生、死,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能怎樣?”我看著他,痛,但是痛也不能軟弱,愛沒有了,所剩的,大抵只有尊嚴了。

  “你可以求求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未必會對你太絕情。”陳風白轉身坐在了父皇的龍椅上,一隻手的指頭輕輕敲著扶手,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玉璽端詳了兩眼,又“砰”的丟下,“朱元璋的子孫如此愚蠢無用,權握天下,權和天下握在這樣的人手中,真是可笑,他拿來有什麼用呢?”

  “少主說的是,天下掌握在朱祁鎮這樣的蠢材手中,不僅無用,而且禍國殃民,這天下,本來就該有能者居之的。”王振接茬,“這一次,少主不僅報了家仇,將來,也能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你們引瓦剌騎兵入關,多少無辜百姓要因為這送了性命,遠的不說,就是土木堡,今天也要血流成河,屍骨如山,還說什麼還天下太平盛世?”我冷笑,笑他們的痴心妄想。

  “沒有犧牲,怎麼可能有成就?”陳風白不在意的搖頭,“今天瓦剌占領河山,明天我揭竿而起,重新把江山再奪回來,那時侯四海清平,多麼乾淨。”

  “你瘋了,”我搖頭,“你不尊重生命,生命也不會尊重你,要奪取江山,你明明有很多種方法,但是你卻選擇了最笨的,即便一切都如你所預料,到時候,也不過是重演元末的亂世,那時候英雄紛紛而起,天下仍舊未必姓陳,陳友諒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

  “你很能激我,不過我不生氣,”陳風白笑了,仍舊是俊美無比,如今卻只讓人覺得徹骨的寒冷,“好戲就要上演了,我一個人看未免無趣,我們一起看好了。”

  看戲,看一場無力改變的戲嗎?看一場,自己主演的、血肉淋漓,生離死別的戲嗎?我大笑,然後說,“既然是看戲,可不可以暫時別這麼拿刀子對著我,我膽子很小,你知道的。”

  王振也不過哼了一聲,就在陳風白的示意下點了我幾處穴道,把我拉到龍椅前。

  “寧兒,今天的一切本來都可以避免,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呆在京城?”陳風白自懷裡拿出一瓶藥膏,輕輕的塗在我紅腫了一半的臉上,神情又恢復成了往日的憐惜,甚至手的動作也很輕,仿佛在觸碰珍寶一般,可惜,這件珍寶自己明白,這一刻,生死不過是一念之間。

  下午,瓦剌的使臣奉了太師也先的命令,來到大營,出乎意料的要求議和。

  在使臣抵達的同時,瓦剌部隊南線後撤16里路,讓出了水源。

  也先的書信就在我面前被陳風白展開,信寫得非常客氣,再三表示,進軍是因為今年糙原遭遇旱災,牧民無糧可吃,他們願意議和後立即退回糙原,只需要皇上賞賜一些金銀和糧食,幫糙原上的人們度過災荒就好。

  父皇被王振從屏風後拎了出來,神情同前幾天的固執不同,顯得非常的驚恐,一見王振的眼神,當即就同意了議和,一邊命內閣大學士曹鼐擬制了同意講和的詔書,派人與瓦剌使者一同前往瓦剌軍營。

  送走了瓦剌使臣,王振立即吩咐拔營,先取水,然後進居庸關。

  “你對我父皇做了什麼?”我被陳風白拉到懷中坐在一旁。

  “東瀛有一種忍術叫攝魂,被攝魂的人,只會聽施術人的話,很神奇很有趣的功夫吧。”他說,“而且確實很有效。”

  “那現在呢?你為什麼要解了攝魂?”我看著父皇此時坐立不安的驚慌,同前幾天大不一樣。

  “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受什麼苦,還知道什麼是難過。”陳風白說得很輕鬆,“我就是讓他看著,江山是怎麼斷送在他的昏庸和無能手中的,這樣才好玩。”

  “你未必會如願。”我轉頭看著他,“希望到時你不至於後悔。”

  “我不會後悔,放心吧,我早就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他說得很篤定,眼神中有狂熱的堅持。

  “臣等求見皇上!”正說話,外面有人走近,被王振的武士攔住,於是一個聲音高聲說,“我們有緊急軍情,誰敢阻攔!”

  我聽出是簡芷的聲音,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也許,一切還有轉機。

  “真是麻煩。”果然,陳風白皺眉,一手順勢揉了揉頭,一手虛虛的向外一指,眼神瞬間鋒利起來,“他們不想活了,就讓他們進來,先送他們一程就是了。”

  王振出去的瞬間,陳風白拉起我,輕輕推我坐在父皇身邊,我小的時候常常喜歡膩在父皇的龍椅上,這樣的姿勢,並不會讓熟悉我們的人起疑心。然後他對我們輕輕的,慢慢的說:“一會都別動也別亂說話,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帳簾掀開,簡芷當先,後面是睿思和文彬,正快步走過來,我看見王振叫住睿思,睿思有些遲疑的停下,而後,武士已經簇擁簡芷和文彬走了過來,我的角度看得清晰,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武士,手已經按上了刀柄,我也看見,陳風白嘴角浮現的冷酷的微笑,以及他即將迎過去的動作。

  “你們!”我猛然感覺封著的穴道一松,才一動,手就被一旁的父皇用力拉住,那一瞬間,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我站起,父皇用力拉我,而陳風白的劍指向簡芷。我甚至聽見父皇驚恐的說“他會殺了我們!”然而,我還是爭脫了那雙顫抖的手,今天的一切,是該有人承擔後果,但該承擔後果的不該是他們,那一瞬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看不起那個仍穿著龍袍的男人,到了這個時候,還妄想捨出別人就能保全自己。

  桌上的硯台被我猛的扔了出去,武士們已經動手,而簡芷和文彬也在錯愕後還擊,陳風白的劍回手向後一撩,擊飛了硯台,余勢仍在,而我腳上的穴道並沒有沖開,一用力之下,跳出一步,身子前傾,竟正好撞上了他連頭也沒回,就揮出的劍上。

  “永寧!”有人嘶聲大叫,聲音驚恐至極,而我,卻已分辨不出是誰在叫我,我只看見,陳風白猛然回頭,那一刻眼中的絕望,“你——”他只說出了這一個字,就丟開劍,忙亂的接住了我撲倒的身子。

  劍刺中的,是我的小腹,是那個還沒有來得及見到父母的孩子。

  鮮紅而粘稠的血液,順著傷口噴涌而出,他點了傷口周遭的穴道,毫無用處。

  “在山西初遇,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其實御林軍追捕的就是你,不過你走得太快沒有人能追到你,刺客是你安排的,救我是你的計劃。”我一口氣說者,居然很鎮靜,居然不覺得疼痛。

  “你閉嘴。”陳風白回答我,一邊已經拿出了傷藥。

  “在北京,那些刺客也是你安排的,書香的死也是你,他看見了什麼?你能支使那麼多忍者,你懂他們的武功,你早就認識他們是不是,這都是為了報仇?”我推開他的手,搶過藥瓶攥在手裡。

  “你給我住嘴,藥拿來。”陳風白聲音徒然拔高。

  “仇人的血,不是你這些年最希望看到的嗎?今天我成全你,你發什麼火。”我微笑,晃了晃手裡的瓶子,笑,心已成灰,想不到,居然還能笑出來。

  “好,你要答案對吧,我就告訴你,是,那些都是我安排的,我故意安排人行刺你,弄傷你身邊的人,然後接近你,讓你愛上我,然後娶你,然後通過你光明正大的接近明朝的皇帝,其實我要控制他很容易,但是,太容易就沒意思了,越是這樣,你們就越痛苦。書香是我殺的,因為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我和東瀛早有聯繫,瓦剌進攻明朝的時候,他們也會進攻朝鮮。你還要不要問我做這些都是為什麼,因為我不僅恨你們,我也恨朝鮮,在那裡,我們過的日子狗都不如,我爺爺,我爹,都年紀輕輕就抑鬱而終,我娘也被逼自盡了,都是你們欠我的。行了吧,你還想知道什麼,不想問就把藥給我。”陳風白一口氣說完,劈手就奪去了我手中的藥瓶,很多藥灑上,血依然。

  我的手下意識的按向傷處,血還是溫暖的,感覺上,似乎那在我體內跳動的血脈仍在,“你看”,我笑著將手舉到他的眼前,讓他看那滿手的鮮血淋漓,“你知道,這是誰的血嗎?”

  “你——”陳風白就是聰明,瞬間臉色就雪白一片。

  “你要報仇,你要很多人為了你的私慾去死,你能想到嗎?這其中就有你的親生骨肉,”我大笑,眼淚也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神志開始恍惚,更多的鮮血正從傷口和我的嘴裡湧出,“這是你的孩子,可惜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永遠也不知道他會長成什麼樣子,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報應!”陳風白有些呆滯的重複最後這兩個字,良久也大笑,然後目光森然的看向我,“你知不知道道你從山西回到京城為什麼會中毒?因為那次在山上,忍者的兵器上都塗了毒,那種毒見血封喉,雖然我馬上給你用了解藥,但是它還是溶入了你的血脈,不會讓你死,卻能讓你在極度激動的時候出現毒發的症狀,我真後悔,我不該在後來花了那麼多心思悄悄的幫你解去餘毒,我肯定是瘋了才會這麼做。你說的好,這都是報應,不過不是我的,是你們朱家的,我從來沒有說想要這個孩子,不過是你一相情願罷了,你以為我會心軟,然後放過你們?你錯了,我不會,就是這個孩子生下來,今天我一樣摔死他,我不要仇人生的孩子,你不配!”

  我沒有再反駁他,無力,也不想,傷害已經夠多了,何必再往自己的傷口上灑鹽,也許結局終難改變,不過我的結局,我終於還是看到了。

  塵歸塵,土歸土,這就是每個人命運的終點,拖住陳風白說話的時候,文彬已經悄然衝出重圍而去,我忘不了他上馬前的一瞥,那是他對我最後的承諾,他說過,“殿下,我發誓,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在短時間內,製造一場紛爭。如果失敗,也請殿下相信我盡了全力了,只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對他微笑,因為他在,暗衛就在,我們的計劃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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