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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聲真是不料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抓著他的手讓他摸自己的臉,抱怨說自己瘦了。

  孟青認真的摸了摸,說:“臉色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明天再多打兩遍拳吧。”

  傅玉聲只好退而求其次,將菜譜改了又改,才算過了關卡,得見天日,到了春平的那裡。

  第334章

  楊玉蘭是個很細緻的人,還送來了咖啡蔻蔻粉什麼的,孟青也堅決不許他喝。

  這種事情上,他其實是很順著孟青的,可還是忍不住要逗逗這塊木頭,就問說:“這是西洋的東西,醫書上又沒有寫,你怎麼知道一定就是不好?興許喝了還大有好處呢?”

  孟青很認真的拒絕了,“就是因為是西洋的東西,是好是壞我不知道,所以才不准你吃。”

  聽起來多麼的有道理,他一時詞窮,竟然無法辯駁。

  鄉下的日子,說起來其實也並沒有太難過。雖然到處都是封鎖線,糧食價格也高得嚇人,一石已要兩千多元,可已經不是前幾年日本人來清鄉的時候了。如今下來的,很多都是舊時青紅幫的人,還有倒戈的游擊隊,當地的警衛團也都是強征的鄉下人。只要口袋裡有錢,又沒有什麼政治活動和抗日的嫌疑,那麼總算是過得去的。

  傅玉聲聽說周遭還有游擊隊活動,可到底不敢打聽。他總是忍不住要想起楊秋心,也不知她如今人在哪裡,每想起來一回,就傷一回心。

  日本人在孟青這件事上,還是很給杜先生面子的。只是上海城裡時局的錯綜複雜,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楊玉蘭勸他暫時先不要進城,他也完全贊同,只在這鄉下的院子裡走走,孟青對於這件事,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自從太平洋一戰爆發之後,租界全部淪陷,城裡英美的電影報紙都看不到了,楊玉蘭卻有通天的能耐,給他帶了許多唱片和洋文雜誌讓他解悶,大約是怕他在鄉下悶壞了。

  大約因為一下多出來大把空閒的時光,口腹之慾又得不到滿足,傅玉聲很是花費了一番功夫在食譜上,每一張都是蠅頭小楷,寫得極秀麗,倒仿佛是要寫出來去刻書似得。

  孟青有時候拿起來看看,見他越寫越刁鑽,不過吃樣素菜,也要雞湯來配,就開玩笑道,“若是換了別人,哪裡養得起你這樣嘴刁的娘子?”

  傅玉聲不過寫寫罷了,明知鄉下物資困難,這樣的菜式也不過偶爾為之,哪裡會餐餐這樣要求,不過孟青這樣一講,他故意說道:“哎呀,成親還不到一年,這就要尋由頭休妻了?哪有這樣薄情寡性的人!”

  孟青又好笑又好氣,抱怨說:“只有你嫌棄我的那一天,我怎麼會不要你?”

  傅玉聲正經起來,拉住他的手,說:“怎麼會呀,我心裡很愛你呀,捨不得和你有片刻的分離,你明明都知道的。”

  孟青臉上發熱,咳嗽兩聲,藉口說燒了水,便逃也似的去了後廚。

  有一天楊玉蘭來看他,落了雨,一時回不去,就在他這裡吃了頓飯,傅玉聲原本還怕她覺著寡淡,不料她連連的稱讚他的廚子不錯,說菜式雖然清淡,卻別有一番風味,很是特別,外面的館子裡都不曾見過,還半開玩笑的說要把他的廚子請去自己家裡。傅玉聲就微微一笑,也不說破。

  後來楊玉蘭就時常的來看他,聊聊天,吃吃飯,然後才回去城裡。她倒不白蹭他的飯,每次來,總是帶著禮來,雖然都不是些很貴重的東西,但這種物資艱難的時候,哪怕是一條火腿,也足以表明鄭重了。

  日本人在上海成立電影公司,她主演了新片子,還曾帶來給他看。傅玉聲對於這種事情其實很是反感的,也曾勸過她給自己留條退路,她很識趣,也就不再帶來給他看了。

  但他聽許卓文的人說,她在日本人那裡的風頭也很勁,參演了不少那種大東亞共榮的電影,很得日本人的歡心。

  但他們兩個人從來都不談這些,他們聊戲片子,聊羅曼蒂克的電影,聊起洋文雜誌上的美人,總之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那時重慶的人都在說日本快要投降了,這話說了一年又一年,抗戰的人也盼了一年又一年,那一天遲遲不肯來到,可大家還是鼓足了氣等著。美利堅都參戰了,邪惡軸心國投降總不會遠了吧。

  可在上海的人們卻看不到那一天,大家都在苦苦的捱著。

  那時候他怎麼也想不到,日本投降後,自己竟然會被當做漢jian捉了起來。

  第335章

  日本投降那天的春天,上海城裡人心浮動,都怕盟軍打到上海城裡來,徐玉蘭為日本人演過電影,這個時候怕得厲害了,可她原本也不是上海人,沒有誰可以投靠,到了最後,就也搬到鄉下,與他比鄰而居。

  到了八月,有人謠傳說美國人在日本投下了原子彈,這樁消息簡直驚人,可是上海這邊卻不見絲毫動靜。傅玉聲悶在鄉下,消息不通,簡直急得不成,他很少喝酒的,那些日子心煩起來也要喝一些,孟青哪裡勸得住。

  他同孟青說,如果到了這種地步日本還不肯投降,那麼中國人就沒有指望了。

  結果等到天皇的詔書一出來,一切就都明朗了。傅玉聲一聽說日本投降,抗戰勝利,忍不住滿心的鼓舞,當下就借了徐玉蘭的汽車,帶著孟青和春平回了城。他非要自己開汽車,孟青膽子大,就坐在他旁邊看著他開。他好些年都沒回過上海了,更別提開汽車了,從鄉下回去的路他都不認識,還是孟青給他指路。

  等進了城,他突然就認得了,就好像他從來都沒離開過一樣。車子開過一條條舊日裡熟悉的馬路,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笑著同孟青說,我們兩個好久沒有看戲了,改天來看個痛快。

  孟青很少見他高興成這個樣子,也受了感染,想也不想就說:“好,我還請三爺吃番菜。”

  兩個人都想起了從前的事,傅玉聲愈發的高興起來,像個討到了紅包的小孩子,笑嘻嘻的說:“那麼我就要吃冰結漣!”

  孟青頓時露出懊悔的神情,反悔道:“這個太涼了,不可以吃。”

  傅玉聲連連的控訴他,說他一個江湖人,竟然是這樣的言而無信,不守承諾,孟青哪裡說得過他,看著車窗的報童,突然靈機一動,說:“三爺,買份報紙看看吧。”這才總算躲過了一劫。

  城裡賣報的報童都樂瘋了,報紙仿佛不要錢一樣,每個人都要來上好幾份。上海到處都是日本士兵和僑民,神情形形色色,簡直是說不出的古怪和解氣。

  那陣子上海的形式也是亂糟糟的,據說八路軍要圍攻上海,日本人還在守著城,到處都是士兵,還有路障和鐵絲網,一切看起來仿佛還是沒什麼變化。倒是原本汪偽政府里許多人突然搖身一變,尤其是臭名昭著的周佛海,突然成了國民政府的接收大員,逐步開始了接收,許多人都在私下底抱怨,說當漢jian反倒當成功臣了,可到底敢怒不敢言。

  等到盟軍一來,到處都是美國士兵,傅玉聲不像重慶那些人,始終對美國充滿了熱誠的期望,但這總歸是戰勝了日本的盟國,他私底下同孟青說,這下子日本人終於要走了,只希望別再來別的什麼人了。

  孟青沒他想得那麼多,寬慰他說:“不會的,美國人圖中國什麼呢?”

  傅玉聲想想,也笑了,是啊,偌大的中國,八年的抗戰,已經被吸光了膏脂和鮮血,還剩下什麼了呢?

  傅玉聲已經在吩咐人收拾傅公館了,只盼著一家人回來上海團聚。孟青每天都陪著他,看他籌備這那,很怕他累著,可看他為了家裡人回來的事情精神很好,便也有些縱容著他。

  誰也不料先是他在城裡的房子被當做漢jian資產收歸國有了,然後他又因為和徐玉蘭來往密切,被人檢舉,說徐玉蘭是他的抗戰夫人,他為了徐玉蘭才從重慶偷偷回到了上海,又他很早就做了漢jian,說他和漢jian何應敏一向有來往。這一頂漢jian的帽子實在大的嚇人,他被關押了起來等待審判,可是要審的漢jian太多,他還遠遠的排不上號,只好在監獄裡受罪。

  許卓文很是精明,眼看著日本人不行了,卷了錢款,逃到了香港。徐玉蘭棋差一招,沒來得及出逃,在上海被憤怒的民眾圍住聲討,她從前是影后,是明星,哪裡受得了這個?最後走投無路,絕望之極,在公寓裡自殺了。

  監獄裡的左左右右都是些漢jian賣國賊,他做錯了什麼事情,要和那些人淪為一道?可他被關在獄裡,有冤也無處伸,他的胃病原本在鄉下養好了些,這時候又發作起來,大病了一場,幾乎要了他的命。

  第336章

  孟青買通了關係到監獄裡來看他,看他病成那個樣子,氣得眼睛發紅,當時就想抱他出去。傅玉聲攔住了他,哪裡能當真和那些人鬧翻呢?

  傅玉聲自己也很迷惑,他不曾在偽政府任著什麼官職,又不似那些曾向日偽獻媚的文人墨客,實在想不通到底哪裡能夠跟漢jian這兩個字扯上關係。若說他同徐玉蘭和何應敏有關聯,所以必是漢jian無疑,那豈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孟青不能當真為了他在監獄裡同人動手,忍著怒火,借了監獄裡的電話掛給杜先生,請他出面。哪裡想到杜月笙出面說了話,卻還是不好使。上面明明答應了,到了監獄這邊還是遲遲不肯放人,孟青急得團團轉,又去杜美路求杜先生,杜氏也吃了一驚,特意打了電話過去,這一次得了特批,才把人接回到家中靜養,可還是隨時要等法庭的傳喚,接受審訊。

  他因為這一次牢獄之災元氣大傷,在醫院裡住了很久。雖然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但他的胃病的確發作得很是厲害,在監獄裡就時常的嘔吐,食難下咽,出來之後養了一年多還未大好。

  孟青每日裡寸步不離的照顧著他,連他去受審也陪著他。

  那時傅玉華和陸少瑜都已經回到了上海來,各方奔走出力作證,提前提審他,最後幸而無罪釋放。傅玉華在重慶的工廠也被政府接收,回到上海又遇上這件事,對於國民政府簡直痛恨之極,又因為國共內戰,國家形勢前途具不明朗,他經過仔細的考慮,決定舉家遷往美國。

  可在這件事上,傅玉聲同他卻有著不同的意見。兩個人誰也不能說服誰,兄弟兩人,難得為了走還是留的事情爭吵了起來。

  洗清罪名之後,陸少瑜特意來看他,還給他帶了一封信。

  傅玉聲很是不解,開玩笑的說:“難道是休書不成?”

  可他把信拿到手中,卻突然收起了笑容。

  那封書信的筆跡,實在太過熟悉。可那筆跡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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