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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玉聲很怕女人的眼淚,他見不得她們這樣的傷心。她這樣一哭,他就有些亂了方寸。他一想到這件事背後到底是誰在追查,到底為了什麼追查,心底就愈發的不安,慌得厲害。

  第299章

  傅玉聲想問她那些人到底還打聽了些什麼,可她哭成這樣,哪裡能靜下心聽他說話呢?他只好拿出手帕遞給她,柔聲的安撫著她。

  他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哭訴,才知道原來相片裡那些眼角眉梢的鬱鬱寡歡,都有著根深蒂固的緣由。

  遲驪山是個風流成性的男人,對於漂亮的女人,就好像蜜蜂追逐著盛開的花朵一樣,仿佛一種天生的本能。他當初非她不娶,其實也因為她的容貌罷了。畢竟她身份清白,是念過書的女學生,還是聲名顯赫的銀幕女皇,又的確生得美貌,帶出去也很有面子,能娶到手,多少人艷羨不已呢。

  他對她約束嚴格,自己卻在外面花天酒地,教她吸食鴉片,讓她跟那些太太小姐打牌,讓她陪自己去跳舞,這些都沒什麼,她已經習以為常。而讓她不堪忍受的,是他看中了和她在同一個電影公司的白雪艷,大花心思的去追求,這簡直讓她成為了公司里的笑柄。

  所有的這些,她都已經忍耐了下來。畢竟她當初答應嫁給遲驪山,就是因為對他的追逐和權勢實在太過懼怕,既然逃不開,她就好像落入蛛網的小蟲,已經被重重束縛,掙扎不開,只能絕望的認命。

  可讓她意料不到的是,枯敗了幾年之後,她會再次遇到趙永京。

  在遊園會的那次,是她最先認出了他。他改變了很多,穿著布衫布鞋,戴著不起眼的眼鏡,說話沒有絲毫的上海口音,完全不像以前那個聖約翰大學穿著西裝的男學生了,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能再見到他,她簡直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回來了,還是個記者,帶著相機,給明星們拍照。她知道沒人認識他,沒人會把這樣迥然有別的兩個人聯繫在一起,誰都不會知道他的身份。他們可以說話,可以聊天,沒人會疑心。她的心砰砰的直跳,覺得好像胸口裡死去的東西突然復甦了,周遭的世界突然有了顏色,就連光也明亮起來。她顧不上想他為什麼要回來,這種翻天覆地的欣喜沖昏了她的頭腦,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看到他。

  她在電影公司,避著旁人,掛了電話過去,指名道姓的要求他為自己拍攝照片。她要打聽一個記者,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他裝作不認識她,婉轉的拒絕了。

  她本來應該後悔的。如果不是她那麼的堅持,或許他們兩個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他也不會陷入牢獄,吃了一通苦頭。

  可她不,她絲毫都不覺著後悔。

  她堅持要他來拍照,所以他終於還是來了。她仿佛沉醉在了毒酒中,飲了一杯,忍不住又要飲另一杯。

  他們幾乎沒有獨處的時間。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快活的,好像只有那麼短暫的片刻,她才真正的活了過來,就好像一尊瓷像有了生命。雖然她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不堪一擊,可她的心是熱的,血是流動的,她覺著自己是活著的,她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她並不貪心,她也不敢奢求更多。她只期盼他們能夠一直這樣的見面,哪怕只是為了拍攝一張相片。可遲驪山終究還是聽說了。他根本不知道吳運天就是趙永京,只是聽人說這個記者經常拍攝銀幕皇后的相片。他聽到外面的謠傳,說銀幕皇后只肯讓一個人拍相片。這種曖昧的傳聞讓他勃然大怒,當即就打了電話,點名道姓說讓這個人吃吃苦頭。

  楊秋心說起當時的事情,仍然是那麼的痛苦,她不停的流著眼淚,聲音里有怨恨,還有不甘和質問,“我只是請永京拍照片,我們兩個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有,為什麼要抓他?幸好他放出來了。”

  “我受夠了,大不了就是死罷了,大不了被裝進麻袋沉江。”她轉過臉來看向他,臉上的淚痕一塌糊塗,她卻突然笑了起來,“我是個人,不是一件東西,傅先生,你說是不是?”

  傅玉聲不敢答她的話。他來之前,她的小姐妹同他說她自殺未遂,那時他還不明所以,現在他明白了。

  他想要勸慰,卻不知從何處勸起。

  她大約是壓抑得太久,身邊又沒有人可以傾訴,所以這一刻,她把她全部的心事都說了出來,就像花朵露出了花蕊,那些苦澀的,甜蜜的心事都坦露在他面前,再沒有了絲毫的遮攔。

  “你知道永京去了哪裡吧?”她哀求他道,“就算你不知道,你總認識知道的人吧?”

  傅玉聲看著她,實在不忍心打碎她那一點微小的期冀,“我……我可以問問看……”

  楊秋心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起來,她站了起來,激動地直發抖,“我要去找他,對,我要去找他。”

  傅玉聲勉強的說道,“你要去內地,總得先把那東西戒掉……”

  楊秋心驚慌的碰著自己的臉,呀了一聲,急促的說:“我戒,我這就戒!我一定要戒掉的!”她匆忙的擦拭著臉頰上的淚水,然後不放心的叮囑他,“傅先生,你有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呀,千萬不要瞞著我。”

  傅玉聲實在不忍心看她,匆匆的答應了,然後同她道別離開。

  他走出這棟公寓的時候,看到孟青撐著傘站在車外面,天已經暗了,不知什麼時候就下起了雨來。看到他出來,孟青打著傘過來給他撐著,他忍不住埋怨:“出來做什麼?怎麼不在車裡等呢?”

  孟青看了他兩眼,才說:“其實也沒等多久。”

  傅玉聲低頭,看他的鞋子都濕了,就有點生氣,“下次在車裡等著就行了。”

  他很少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孟青頓了一下,拉開車門。他坐了進去,吩咐司機,讓往戲院裡開。孟青上了車,也不看他,說:“三爺,別去了,這麼晚了,還是回去吃飯吧。”

  第300章

  傅玉聲取出懷表,才發現果然已經太晚了,很是吃了一驚。他從楊秋心那裡出來,有些事情也很放心不下,想要回去打聽一番,於是試探的問他:“那明天去看?”

  孟青有半天沒說話,汽車開出去了一段,他才說:“等等回去我問問看,不過這個時候,怕是買不著票了。”

  傅玉聲訕訕的,當著汽車夫的面,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到了家,孟青去書房給戲院掛電話,傭人端了點心過來,他簡單的吃了點東西,然後就上了樓。

  他把當初那一摞楊秋心的美人照翻了出來,仔細的看了一遍。這些相片,他拿到手時就大概的翻了翻,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可今天在楊秋心那裡,看到了最後那張側身照時,才覺出不同來。

  之前那些相片裡的楊秋心,雖然容妝,髮型,衣服各不相同,或半身或全身,手指上都戴著一枚顯眼的金剛石戒指。這大約就是遲驪山當初送她的結婚戒指。

  最後那張側身照,或許是角度巧妙,或許是姿勢不同,相片上看不到那枚戒指。報紙上刊登的相片尺寸大,他看到時才覺出哪裡不同,之前竟然被他忽略了。

  傅玉聲把手裡的相片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的確只有這麼一張看不到戒指,他若有所思的收起了相片。

  孟青打完電話過來找他,他正在同人打電話說起相片的事情,孟青進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避開他。他正在打聽是到底什麼人在追查這些相片的事,如果是衝著他來的,那他得提早準備。

  買相片的事情,他原本是沒有告訴孟青的。一來是怕這個人多想,二來呢,其實他當初心裡,的確也是有一點疑慮的。

  等他講完電話,孟青也已經差不多聽明白了,傅玉聲又關起門來,說了他買下相片,又送到報社去刊登事情,他最終也告訴了孟青他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孟青皺著眉毛,問他:“三爺,你何苦為了這個得罪姓遲的?”

  傅玉聲苦笑起來,“我又不是沒得罪過他。”他想了想,又說:“我不過是買了幾張相片,他難道還要為了這個難為我?”

  孟青顯得有點心煩,“三爺,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了,難保他不會以為你是要跟他搶人。”

  這一點其實他也想到了。

  可他如今也不比當初,他在上海這幾年了,根基也穩了,遲驪山若是要對付他,總是要先掂量一下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傅玉聲躺在椅子裡,精疲力盡的閉上了眼,“他犯不著就為了這麼一件事對付我吧?”

  孟青走到他身旁,輕輕的摸著他的臉,問他:“累了?”

  他的手軟軟的搭在孟青的手腕上,嘆了口氣,感慨道:“她還不知道永京已經死了。哭成那樣,一心想去內地找他,實在可憐,看得真教人不忍心。”

  孟青沒說話,他又小聲的說,“本來今天不想讓你陪著去的,可又怕你多心。”

  孟青哦了一聲,反問說,“你不是說沒什麼嗎?怕什麼?”

  傅玉聲好笑起來,用指尖磨蹭著他的手腕,問說:“你鬧什麼脾氣?你當真還不知道嗎?”

  孟青抓住他的手,不許他亂動,卻不答他的話。

  傅玉聲又說,“可你去了吧,我又怕你等著時候心裡不痛快。你呀,怎麼不在車裡等?鞋子都濕透了,以為我沒瞧見嗎?”

  孟青這才開了口,說:“這不算什麼。”頓了頓,突然有了點笑意,又說,“倒是三爺,你那麼嬌氣,萬一淋著了怎麼辦?”

  傅玉聲有點惱羞成怒,撥開他的手,睜開眼坐了起來,整了整領子,想發作又覺得沒有道理,只好裝作沒這回事一樣。

  飯菜都好了,傭人上來叫他。孟青陪他走下樓去,突然問他:“那些相片還在你手裡嗎?”

  傅玉聲有點心虛,說,“還在,怎麼?”

  孟青站住了,問他:“相片的事都還有誰知道?登報的那張相片是誰送過去的?”

  他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輕聲的說道:“這都多久了?怕是瞞不住的,況且也沒什麼好瞞的。”又說:“我和楊秋心原本沒什麼的,前幾年的報紙都寫成那個樣子了,你在東台不是都聽說了嗎?我買楊秋心相片的事,只怕早有人知道了,報紙上沒有寫出來,倒有些奇怪呢。”

  孟青瞥了他一眼,說:“原來三爺巴不得這件事盡人皆知呢?”

  第301章

  傅玉聲不料他這樣在意,不免要笑:“姓遲的還沒說什麼,你倒先把我的罪名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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