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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翠雯也是憔悴得厲害,傅玉聲問過她之後,才知道原來傅景園這一次中風竟然是事出有因的。

  傅家鄉下有個遠親,同傅景園是辱兄弟,兒子生了癆病死了,家裡只有一個孫子,在鄉下讀書,頗有些成績,如今念完了中學,要來上海做事。因為他們家裡一向受著傅家的接濟,所以這一次來上海也來見過傅景園,傅景園考了他些舊時文章,還很稱讚他。

  鄉下孩子到了城裡,大約看什麼都是新鮮的,他手裡有了鈔票,不去存起來,反而去舞廳里同舞女跳舞。因為他去得多了,就有舞廳里的人引他去吸一種東洋香菸,殊不知這香菸里正是特製的,藏著白面,可以叫人上癮的,發作起來可比鴉片煙厲害百倍。

  因為吸上了這種香菸,連學業也忘記了,手裡的鈔票水一樣的花出去,結果沒有錢可以買煙,病得幾乎半死,被會館的人發現了,找到傅家來。傅景園不料他會染上這樣一個惡習,氣得不輕,只好把他送到看護所去戒除癮頭。不料他從看護所逃脫,為了騙錢買煙,和一幫下九流打著傅家少爺的名頭在外面騙舞女的錢財,結果騙到了馬敬宗的新相好頭上,設局不成,反被馬敬宗的手下活活打死了。

  他的同夥不但不去報官,反而掛了電話到傅家來,說他欠了賭債,急要現錢還債。傅景園經過傅玉聲的這兩樁事之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求人平安就好,寫了支票讓傭人送去。結果傭人送了支票,沒看到活人,只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屍體,簡直嚇得魂飛魄散,傅景園知道後氣得渾身發抖,就發作了這病症。

  葉翠雯說起這些事,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看得人十分的不忍。她說:“你父親不願意你同那些人來往,也是為了這個緣故,這些人都不安好心的,同你交好,誰知道心裡是怎樣想的呢?”

  傅玉聲知道她是意有所指,卻也不敢說什麼,連忙的點頭答應了。

  傅景園發作了這一場,很是心灰意冷,自覺已是風燭殘年,越發覺著天命不可知,就連往日的訓斥,如今也沒有了,連傭人都覺著他換了個人似得,只是沒什麼生氣。傅玉聲看了,卻越發的覺著難過。

  葉翠雯私下裡同他商量,想讓他把廷玉抱過來給傅景園看看。傅玉聲為難得厲害,葉翠雯勸了他很久。

  麗雯那裡遲遲沒有動靜,他明明有了孩子,卻放在別人那裡寄養,遲遲不肯帶回來,若是傅景園有了什麼不測,那豈不是成了終身的憾恨?

  傅玉聲對於父親的身體狀況也很是不安,他也知道父親的脾氣,知道老爺子只怕是很想要見到廷玉,卻又固執的說不出口。

  他實在不知要如何的同孟青開口。因為出了這樣的事,兩個人也是好些天沒有見。廷玉若是接了回來,只怕一時片刻是送不回去的,他要如何同孟青說呢?

  第271章

  他不敢明目張胆的每天去見孟青,也不敢在家裡掛電話過去,只有到了公司里,關起門來才能放心的掛一通電話過去。

  孟青這些日子也忙得厲害,也不敢去他的公司,為了能見他,有時候辦完事就會去丹桂茶樓里等他,兩個人有時碰得著,有時候碰不著,就這樣度日如年的捱著。

  因為傅景園生了這一場大病,做兒子的辦完公事,都要回到福熙路那裡,傅公館反倒比之前熱鬧了許多。傅玉聲雖然沒有搬回去,可每晚都回福熙路那邊,傅景園如今平心靜氣,養心為主,也不怎麼教訓他了。

  馬敬宗的事,傅玉聲心裡總梗著一根刺,想要打聽,卻又生怕孟青知道了非要為他出頭,想來想去,索性去問駱紅花。駱紅花聽他說了事情的前前後後,就冷笑一聲,說:“這個姓馬的,可真不是個東西,為了個姘頭就把人往死了打!”又問他,“三爺,你想不想出氣?”

  傅玉聲來不過是要先打聽一番,不料她這麼大的口氣,眼皮跳了跳,很是遲疑:“可我聽說路五爺也很讓著他……”

  駱紅花婉轉一笑,只說,“三爺只管放心好了,我難道連這點利害關係都不懂得嗎?實在是我也曾吃過他的虧,總想著要出了心裡這口氣才肯罷休!難道三爺心裡不是這樣想的嗎?”

  傅玉聲吃過她的苦頭,就笑了笑,說:“駱姑娘的面子太大,我哪裡敢求你做什麼事呢?不過是得罪了人,擔驚受怕的,所以想打聽打聽罷了。”

  駱紅花好半響沒說話,抬眼看他,突然道,“我知道三爺說什麼,碼頭那件事當初是我對不起三爺。”她笑了笑,說:“三爺你看,我如今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再同我計較了吧。”

  傅玉聲不料她竟然會這樣痛快的承認了,只笑了笑,說:“駱姑娘說什麼話,我哪裡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碼頭上的事情多,我也是知道的,你要再說這些,就太客氣了。”

  話說到這裡,又想起了那個徐世偉來,便朝她打聽。

  駱紅花一拍手,說:“三爺,你該勸勸阿生,這樣的混帳王八,還留他做什麼?要我說,打斷他手腳,丟到黃浦江里餵魚都算便宜了他!”

  傅玉聲咳嗽了兩聲,有點不大自在,說:“駱姑娘,你能讓我先去見見他嗎?……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他。”

  駱紅花瞥他一眼,不經意的撫弄著手指上帶著的寶石戒指,突然問說:“三爺,你是要問他鳳萍的事嗎?”

  傅玉聲不料她這樣聰明,很有些尷尬,含糊其辭的說道:“我得先問清楚了,才好勸孟老闆把他送官,你是知道他這個人的……”

  駱紅花噗嗤的笑了一聲,說:“三爺,不是我恭維你。你做生意實在是一把好手,可是這種事情,你這樣的新派人,哪裡審得出什麼來?還是我來問吧。”

  傅玉聲想問的,其實都是不方便當著她面的事,可她這樣一講,他也阻攔不得,心裡很是懊悔,就說:“那就有勞駱姑娘了。”

  駱紅花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說做就做,這就讓傭人去掛電話到車行叫車,自己先去樓上換了一身衣裳,這才施施然的走了下來。

  上車的時候,傅玉聲習慣使然,先替她拉開車門,駱紅花怔了一下,突然莞爾一笑,說:“三爺千萬不要怪我多事。我就是想知道,這位妹妹究竟比我強在哪裡?”

  傅玉聲哪裡敢接她的話,只道:“駱姑娘說甚麼玩笑話?我看全上海能強過駱姑娘的,也沒幾位。”

  駱紅花卻恍然未聞,一雙瑩瑩的美目靜靜的瞥向窗外。玻璃車窗上映出來的影子極淡,就好像一張陳舊而又模糊的月份牌,絲毫看不出原本精緻的模樣。

  第272章

  徐世偉被關在滬西的鄉下,駱紅花只在那裡留了一個精瘦的小個子看守,大約是悶壞了,見著他們就湊了上來,問道:紅花姐,孟老闆定了嗎?怎麼處置他?

  駱紅花意味深長的看了傅玉聲一眼,才說:“孟老闆說要送到警察局呀。”

  小個子愣了一下,啐了一口,氣呼呼的說便宜那個畜生了,早知道就先打死他。

  因為駱紅花說要問話,小個子跟他們走進去,屋子裡面一股令人作嘔的餿臭味,有個衣衫襤褸的人弓著身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小個子嘟囔說怎麼又裝死,踢了他好幾腳讓他起來。徐世偉戰戰兢兢,掙扎著爬起來了,整個人骷髏架子一樣,兩隻眼睛都凹陷下去,一搖一晃的,似乎站不穩。

  駱紅花就讓小個子把他拽到另一間空屋子裡。可是小個子一走,門一關,他身上的味道就到處都是,簡直熏死人。

  駱紅花拿了個手絹,掩著口鼻,斜著眼睛看著他,就好像看一條蟲子一眼。

  她的聲音倒是很柔和,說:“我呀,我姓駱,叫駱紅花,你想必也知道我是誰。我今天問幾句話,你放心,我也不會告訴孟老闆。可我問你什麼,你可千萬要告訴我呀,不然我只好跟孟老闆說……就說你已經跑了。”

  傅玉聲愣了一下,簡直不寒而慄。徐世偉也顫抖得厲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聲的求她饒命,發誓說只要他知道,就絕不會有一絲的隱瞞。

  駱紅花笑了一下,先說,“聽說我那鳳萍妹妹以前不姓徐呀?”

  徐世偉倒好像鬆了口氣,連忙說:“對對,她以前是不姓徐,是我娘從外邊撿回來的。”

  駱紅花哦了一聲,又似笑非笑的問說:“我聽說……孩子找到的時候,廷玉身上有些傷痕,振玉身上到是看不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呀?”

  她的話頭轉得太快,徐世偉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嚇得渾身都在顫抖,跪在地上,用膝蓋朝前爬,說:“孟太太!你千萬別多想,他到底是孟老闆的骨肉,我就給他吃了點藥,沒敢動他呀!”

  傅玉聲不料他竟然這樣說,也不知是不是鳳萍告訴他的,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駱紅花輕笑了一下,不緊不慢的說:“哎呀,是嗎?可我聽說,鳳萍在南京的時候,原本是有個丈夫的呀。”

  徐世偉哆嗦得厲害,突然伸手給自己扇了兩個耳光,然後哭著哀求道:“孟太太,那是我不知道好歹,我和鳳萍是成了親,可是一直沒有後,我為了這個,待鳳萍很不好!這樁事情孟老闆他是知道的,真的!他娶鳳萍的時候,我跟他發了誓,要把鳳萍當妹妹一樣看待的!孟太太,我發誓,她嫁到孟老闆以後我真的沒碰過她!”

  駱紅花臉色變得煞白,拿著帕子的手也在顫抖,她好像忘記了身旁還有傅玉聲這麼個人,突然就走了出去。

  傅玉聲還有話想問,這個時候也不好再逗留,只好趕了上去。

  駱紅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司機小跑著給他們拉開了車門,傅玉聲只好也坐進了車裡。等他們做好,司機關上車門,剛要上來,駱紅花突然說:“我要抽支煙,你去裡面等著。”

  這位司機也很有眼色,二話不說的走開了。傅玉聲心裡覺著異樣,正要開口找個藉口下車,駱紅花卻突然哭了出來。

  原本只是無聲的流著眼淚,可眼淚越來越多,手絹擦不及,就用一雙手捂住了臉,轉過身去。後來哭得厲害,哽咽的簡直喘不過氣來,靠在車門上不停的發抖,一雙雪白的手臂上滿是淚痕。

  第273章

  傅玉聲默然無語,等她漸漸平靜下來,才把手帕遞了過去。

  駱紅花低著頭,也不看他,接過手帕,在眼角處輕輕的印了印,然後仰起頭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傅玉聲心裡也不是很痛快,可眼看到她哭成這樣,到底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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