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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簡直不敢再想起鳳萍這個人。

  鳳萍人是不在了,可她埋進了孟家的祖墳,終究是孟青的妻子。孟青在東台同他說的話,仍在耳邊。

  他想起在南京的那一晚,那個同他說著不知足的孟青,又想起那個在東台說再也不想見到他的孟青,心口仿佛有鐵錘在敲一樣,一陣陣的,簡直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碾得粉碎。

  他為此一日更比一日的心焦,卻不敢再露出分毫來。他知道他的兄長雖然不似父親那樣的古板,可對於這樣的事總是很不以為然。不過見他往日風流慣了,所以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若是知道他這樣的看重,只怕反而警覺起來。

  傅玉聲心裡存著這個謎題,甚至想到了許多荒唐無比的解答,這樣惶惶不安之中,竟然被他想到了一個法子。

  他叫來一個傭人,吩咐他去找杜鑫,說:“我記得有個朋友曾給我抄了一本經,也不知被他收到了哪裡去,你去問問他還記得不。”

  然後把杜鑫的住址說給了他,催促他去問。自己在家裡坐臥不寧的等著,結果到了下午,杜鑫果然過來了。

  傅玉聲原本著急得厲害,恨不得插著翅膀把杜鑫拽到自己的面前來問。可當真見著杜鑫的面,卻覺著他瘦得厲害。兩個眼眶都有些凹下去,眼睛裡也沒什麼神采,雖然笑著,卻帶著一層疲憊的愁容,就擔憂起來,先問他的近況。

  他這一問,杜鑫的眼圈就紅了。原來他的老丈人替主顧送衣裳,因為覺著不大遠,所以也不肯坐人力車,結果在路上被汽車撞壞了腿,撞人的車揚長而去,不知所蹤。老人上了年紀,身體原本就不是多麼的好,出了這樣的事,家裡只好送他去了醫院,為著他的醫藥費,很是破費了一筆。那時候秀華又有了身子,家裡件件事都要錢,他簡直支撐不下去。若不是孟青從東台回來,見他生計艱難,接濟他一番,只怕連醫院也住不起呢。

  第245章

  傅玉聲不料他會遇著這樣的難關,震驚之餘,不免埋怨:“這樣大的事,怎麼不找我呢?”

  杜鑫眼底的淚水涌了出來,小聲的說,“少爺幫我的地方也實在太多了,怎麼能什麼事都麻煩少爺。”

  傅玉聲心裡不忍,去拿了一卷鈔票要塞給他。杜鑫堅決不肯要,連連的擺手:“少爺,我如今有事情做,也有進項的,怎麼能再拿少爺的錢!”

  傅玉聲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難道要我求你嗎?”他堅決不肯收回,又放軟口氣,勸道:“這些錢對我來說也不算甚麼,還不如先放在你那裡救救急。”

  杜鑫含著淚將鈔票拿在手裡,傅玉聲看他這樣,原本的話也有些問不出口,只好閒聊了半天。

  後來還是杜鑫問他:“少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的事要交代我做?怎麼想了這麼個促狹的法子?”

  傅玉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咳嗽了兩聲,才問他:“你知道孟老闆這陣子忙些什麼呢?”

  他問起孟青來,杜鑫卻一點也不驚訝,只是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傅玉聲見他不說話,心裡就有些忐忑,又問他道:“怎麼,你們在一個弄堂里,難道不知道嗎?”

  杜鑫看起來很緊張,他吞了吞口水,才說:“少爺,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上個月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孟老闆那裡……過得夜呀?”

  這句話問得他有些措不及防,狼狽的說:“你怎麼曉得?”

  他原本是猜孟青同杜鑫說了什麼,哪裡想到杜鑫下一句就說:“少爺,孟老闆在我們那裡做衣裳,有時候也請我們家老太太給他漿洗衣裳。我那天早上去孟家,看到後面晾著的衣裳,就覺著是你的,也沒敢問他。少爺,你這是……同他又好上了嗎?”

  傅玉聲見他問得直白,也索性承認了,同他說道:“是。他有同你說什麼嗎?”

  杜鑫搖搖頭,說:“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的意思,還不知道哪一天又要回東台去呢。少爺,你同誰好不成呀,為什麼又要和他?你們兩個人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說這話,傅玉聲就很不樂意,似笑非笑的說:“怎麼我就偏偏不能跟他好呢?”

  杜鑫就不敢說話了,傅玉聲只好又問他:“他有沒有同你講,這些日子忙些什麼?你回去替我問問他,電話機裝好了不曾?他答應了給我寫信,我一封也不曾收著呀?”

  他等人的時候,還寫了一份信,想著杜鑫一併替他帶回去。說話時就站起了身來,要去拿信。

  卻不料杜鑫說:“少爺,不是我不肯同你講。實在是好些天了,我就沒見到他家的門打開過呀。”

  傅玉聲只覺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他不覺坐倒在沙發里,問說:“他搬走了嗎?”

  杜鑫見他這樣激動,也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只說,“少爺,我也不曾見著呀。這些日子他們家都大門緊閉,不見人出入,我去敲過門,也沒有人應。”

  然後杜鑫又說了些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傅玉聲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好像發了熱症一樣,犯起了糊塗。這些日子總也熱得很,窗外的天光白得厲害,簡直叫人眩暈。

  杜鑫用指甲蓋掐住了他的人中,他慢慢的才回過神來。杜鑫去把窗關上,又端了一杯水給他來喝,說:“少爺,你這屋子裡好容易有點涼氣,都被你散沒啦。”

  傅玉聲勉強的笑笑,說:“這天氣,實在是熱得要人命啦。”

  他手裡還拿著寫給孟青的信,再看時,已經被他不知覺間揉成了一團。

  杜鑫有點訕訕的,說:“少爺,他怕是去鄉下辦點事情,過些日子就回來啦。”

  傅玉聲點點頭,杜鑫還想說什麼,他就道:“你先回去吧,不用在這裡陪著我。我心裡有點亂,你讓我想想。”

  杜鑫說:“少爺,你別多想,我回去問問,再來告訴你消息。”他也不好一直留在這裡,又陪了傅玉聲一陣子,這才告辭。

  傅玉聲坐到桌邊,怔怔的用手去撫平信紙,一下下的,也不知撫了多少下,揉皺的信紙變得平展,卻已經不復之前的模樣了。

  他這樣一個人坐到了晚上,傭人過來叫他吃飯,他這才回過神來,拿定了主意要出門。他不信孟青會這樣的絕情,總要自己親眼去看看才肯相信。

  傅玉華聽傭人說他要出門,下樓來問他,傅玉聲就說實在是悶得厲害了,要去朋友那裡打牌,傅玉華看他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就說:“實在想去就去吧,多帶幾個人。也別打太晚,夜裡不方便的話就別回來了,明早叫司機去接你。”

  他不料這樣容易,反倒愣住了,傅玉華又囑咐道:“你先吃一點再走,免得胃又痛。”

  傅玉聲只好在家裡吃過了飯才出來。

  等一路開到了孟青的門前,果然看見大門緊閉。讓汽車夫敲了半晌,並沒有人來應。他坐在汽車裡等了片刻,看到汽車夫百無聊賴的神情,不免難受起來,最後索性一狠心,讓車子朝駱紅花家裡開去。

  第246章

  駱紅花家裡也不知是有什麼應酬,整棟房子燈火通明,在路上遠遠的就看見了。門口光汽車都停了好幾台,汽車夫把汽車停在路旁,傅玉聲看到這個陣勢,也有些意外。

  傭人請他稍候片刻,他也只好耐著性子等候。駱紅花也不知忙著什麼,好半天才出來,她穿著一件短袖的藕荷色印度綢旗袍,頭髮大約是新燙過的,帶著金剛石的耳墜子,看起來很摩登。整個人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見著他來,也笑微微的問道:“真是稀客,三爺難得來我這裡呢。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傅玉聲想,看守所的事都已經登在了報刊上,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也顧不得難堪,點了點頭,說:“怎麼會呢?倒是我不請自來,實在是唐突,怕是攪擾了你。我的病倒也沒什麼,養養就好了。”

  駱紅花打趣他說:“三爺這樣的富貴閒人,不在家裡養病,怎麼肯來我這裡呢?”

  傅玉聲哪裡好說實話呢?只道:“這次的事,駱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我前些日子在家裡養病,所以總也不曾出來。原本想著要謝謝孟老闆的,可他也不知搬去了哪裡。我想別人不知道,駱姑娘總是知道的,所以過來問問。”

  駱紅花笑了起來,卻並沒有接他的話。她人原本就生得美,燈光又是雪一般的明亮,亮閃閃的一對耳墜子在她的臉頰旁輕輕地搖擺著,更顯得她格外的嬌媚。

  她喚了傭人進來,吩咐說:“你把廷玉抱出來,給他乾爹瞧瞧。”

  傅玉聲聽了很是驚訝,想,廷玉在她這裡,那孟青只怕還在上海。可轉念卻又想,怎麼把孩子託付給了駱紅花,他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偏偏不肯告訴我呢?

  他的心情起伏不定,越發的焦躁,卻並不肯露出來,只說:“原來他們在你這裡呀。”又笑著說道:“早知道我該帶點見面禮來,這空著手來實在是不大像話。”

  “我哪裡敢同你要見面禮呀,阿生回來知道了,還不要怪我嗎?”

  傅玉聲原本還不知要如何開口,聽她這樣一說,便趁機問她:“說起來,孟老闆去哪裡了呢?也不知他幾時回來?”

  駱紅花瞧他一眼,說:“他也差不多要回來了,三爺急什麼呢?”

  傅玉聲只好笑笑,別的話也問不出口了。

  等傭人抱了廷玉出來給他見,駱紅花也不說話,只在一旁細細的端詳著。傅玉聲被她看得滿心不自在,卻裝作渾然不覺。

  廷玉怏怏的,沒什麼精神。他很少哄小孩子的,孟青又不在身邊,也沒什麼主意,就問說:“熱不熱?乾爹給你叫冰結漣吃好不好?”

  傭人連忙說:“傅先生,還是算了吧。他原本就不好好吃飯的。孟老闆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許給他這些東西吃的呀。”

  傅玉聲知道廷玉一向挑嘴的,這時候也不免笑了,說:“你不怕你爹回來知道?”又摸著他的頭髮,問他:“想不想你爹?”

  廷玉好些日子不曾見著他,突然有點認生,害羞的低著頭,玩著手指不說話。傭人就笑出了聲,傅玉聲不解的望她一眼,駱紅花就說:“怎麼不想呀,他想他爹都想得哭起來了!”

  傅玉聲很是意外,傭人也多嘴起來:“孟老闆原本說前幾天就回來的,他總也等不著人,哭得厲害,跟個小姑娘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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