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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

  孟青看著他,突然搖頭說:“不行。”

  傅玉聲開玩笑道,“難道怕我跑掉嗎?”

  孟青臉上一紅,沒有解釋為什麼,穿好衣裳下了床,又替他扯好紗幔,出去的時候還回頭望著他笑了一下。

  傅玉聲的心砰砰直跳,他似乎很久都沒有看到這個人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孟青下去了好一陣子,回來後把買來的夜宵放在桌上讓他先吃,又下去提了一桶水上來。

  傅玉聲卻不肯一個人先吃,忍著胃裡的不適,等他上來才吃。

  孟青上來以後,兩個人先擦了擦身,這才坐下來吃宵夜。

  孟青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卻給他買了好幾樣,除了赤豆桂花湯,還有糯甜的糖粥,火腿粽子,問他要先吃哪個。

  傅玉聲自己胃裡不大舒服,就先吃赤豆桂花湯。赤豆燉得爛軟,又甜又沙,好吃極了,不知不覺就吃下去一碗。孟青看著他吃,就忍不住笑,又替他剝粽子,幾下就剝出來一個油澄澄的肉粽子,用筷子從中間夾開了給他吃,說:“三爺胃不好,這個就少吃一點吧。明天早點起來吃粥。”

  傅玉聲見他一直記著自己的胃病,心裡忍不住高興,就說:“好。”也不管自己明早是不是起得來。

  他的確也是餓了,吃完兩碗粥,又吃了小半個粽子,才放下筷子。孟青一直看著他,這時才說:“三爺餓了。”

  傅玉聲忍不住要笑:“吃了東西才有力氣呀。”

  這明明是一句調笑的話,孟青的心思卻仿佛不在這裡,他問道:“三爺剛才是胃疼了吧,晚上是不是沒吃飯?”

  傅玉聲很不好意思,想著自己連飯也不吃就跑了過來,似乎太過小題大做,就含混的說:“也沒有,我吃了的呀。”

  孟青很認真的問他:“三爺以為我沒過去,很生我的氣吧?”

  傅玉聲被他說中了心事,揚起眉毛,含笑看他,說:“原本是生氣的,可見著你就不生氣了。”

  孟青沒說話,屏住了呼吸看他,突然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傅玉聲被他親得心神一盪,抓住他不放,在他耳邊似笑非笑的問道:“好阿生,我又有力氣了,怎麼辦?”

  孟青的呼吸變得急促,說:“我也有。”

  傅玉聲快活極了,覺得這一切簡直如同做夢一樣,美妙得讓他幾乎害怕起來。

  可是當兩個人沉湎在熾熱的情事中時,他就不知不覺的忘卻了心裡的不安。

  那一晚大約是他這輩子最荒唐的一晚了。

  到了後來,油燈里的油也燃盡了。在墨一般濃稠的夜裡,這間小小的內室里,只能聽到沉重的喘息聲,肉體的撞擊聲,還有架子床的晃動聲,偶爾會聽到低低的呻吟聲,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歡愉。

  然後又過了好一陣子,一切才又陷入沉寂。

  孟青起來替油燈添了一次油。大約是因為天熱,他也不在意,赤裸著身體下了床,他在黑暗中擰開了煤油燈的底座,一手劃亮了火柴,然後接著火柴的亮光仔細的往油燈里添煤油。

  在火柴那一小團螢蟲般的火光里,那具赤裸的身體顯得格外的誘人,傅玉聲忍不住低聲的喚他的名字,央求他到自己的身邊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充滿了情慾的誘惑,孟青的喉嚨動了動,不管油燈有沒有添了多少,就匆匆的擰好了底座,點著了油燈。

  重新亮起來的油燈照亮了紗幔里的兩個人,他們兩個緊緊的摟抱在一起,親吻著,然後一同墮入無盡的欲望之中。

  這一切兇狠而又溫柔,熱烈卻又恬靜,就好像一場夢。

  第231章

  大約是夜裡睡得晚,整夜也不曾有著絲毫的噩夢,清晨時才被孟青小心的叫醒。

  孟青跟他說碼頭上有事要辦,所以同他講一聲就出去了,又讓他再睡片刻,不必起來。

  傅玉聲如何捨得他走呢?聽他這樣說,一下子睡意全消,坐起身來問說:“怎麼走得這樣早?”

  孟青卻顯得為難:“這已經不早了,我同人約定了時辰的,晚了不好。”

  傅玉聲原本捉住了他的手腕,這時也只好放手,問他:“幾時回來呢?”又說:“我今日裡就搬回去。你若是回來早些,教人送信到公司來,我做完事就過來。”

  孟青臉上不由露出笑意,答道:“好,我的事情完了就去找你。”又說:“三爺也不必著急搬出來,我這一陣子的確忙得厲害,白天大約總沒有空閒,有了空,我就去你那裡找你。”

  走之前戀戀不捨的看他一眼,這才出了門。

  傅玉聲這時哪裡還能睡得下去呢?只好也起了床。

  窗也不知何時打開的,透出一片天光來。孟青留了一套乾淨的衣裳給他,傅玉聲穿戴整齊,到了樓下對著鏡子一看,不免失笑,這看著哪裡還是他呢?倒仿佛一個內地來的人,看起來十分不慣。

  清早起來,才知道原來孟青家裡還雇著一個廚娘,年紀稍大些,給他準備了早點請他吃。這時候廷玉和振玉都醒來了,他吃過了,又逗了逗廷玉,這才出弄堂叫了一個黃包車,逕自往輪船公司那邊去了。

  他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不能回福熙路的,被人瞧見了怕是又有許多的議論,為免是非,所以也就不回去了。

  他連著兩日不曾去公司,到了公司,先掛了電話叫傭人把先前孟青退回來的禮物又原樣的送去孟家,然後才開始料理公事。又吩咐了王春,要他準備這幾日就搬回去,王春原本是跟著傅玉華的,到底老道些,便勸說他:“三少爺,你之前病得厲害,醫生都來過了,這才過了一天,就又要搬出去,老爺和二少爺難道不要問?還是過些日子吧?”

  傅玉聲明白他講得不錯,只是如今教他回去住福熙路那裡,他哪裡還靜得下心回去住呢?

  他原本是沒有這一樣煩惱的,就是在西北肅州被圍城的那段日子擔驚受怕,又吃了不少苦頭,才落下的胃病。醫生也說了,這樁病很是要緊,一定要他好好的靜養著。傅景園也很把他這樁病當一回事,連吃什麼都要一一過目,若是自己就這樣大張旗鼓的搬回去,的確很不該。

  到了中午的時節,葉翠雯突然掛了電話過來,問他忙不忙,又說有事要問他,傅玉聲也想借她敲敲父親的邊鼓,便索性回去吃飯了。

  傅景園也在家裡,倒是傅玉華忙得厲害,並不曾回來。

  吃過飯後,傅景園便問起他的話來。先問他昨夜裡飯也不曾吃,究竟跑去了哪裡,又說起他生病時身邊無人,問他離婚的事情究竟考慮得如何了。

  傅玉聲只好半真半假的說道:“一個朋友剛回上海來,我有些事情要同他商量一番,說得晚了,就在他那裡住下了。”

  傅景園一聽皺起了眉頭,問:“什麼樣的朋友?你那些狐朋狗友,我也不說什麼了,倘若要交新朋友,上海這樣大,你總要睜開眼,仔細的挑一挑!”他年紀大了,因著醫生的告誡,教他不要再發脾氣,所以說著說著就嘆息起來,大約是傅玉聲以往的斑斑劣跡已經教他實在無話可說了吧。

  葉翠雯見他不喜,便插話道:“孟老闆倒不是什麼壞朋友,我聽喬太太說,他在杜老闆面前很說得上話呢。”

  因為之前的綁架案一事,傅景園聽他們提起這個人,總是讚賞有加的。不料這一次卻不知哪裡觸著了他的逆鱗,又嘆了兩聲,說:“杜老闆是什麼人?他不過是人的一條狗罷了,如今竟是這樣的人最有勢力。”

  傅玉聲聽到他這樣說孟青,臉上便很有些掛不住,忍不住替孟青開脫道:“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幫會習氣的,為人很是客氣周到,又念舊情,若不是他,只怕我還在西北不曾回來呢。”便把他隻身北上的事說了一遍。

  第232章

  去年的時候,他因為西北之事既已過去,又何必再提?便輕描淡寫的在家人面前一筆帶過,即便是傅玉華拿了報紙問他,他也只說是誇大其實,講自己並沒有如何的吃苦。

  如今為了孟青的緣故,才把當初在西北的事情一一說出。

  自西安往西一路的辛苦自不必說了。

  他與同行之人在肅州譁變中被衝散,又被兵匪關押勒索,受困半月有餘。每日飯食粗鄙,連充飢都不能夠。身上所帶之物都被搜刮一光,又逼迫他寫信向親戚熟人討要贖金。他不敢同上海那邊聯絡,怕家裡人驚怕,所以只寫了信給在西安招待過他們的官員,謊稱是他的大哥。

  肅州至西安路途遙遠,待肅州匪首被殺,還未等到贖金。所幸他的性命無礙,只是因為這樣一場無妄之災,身體便有些壞了。

  傅景園聽他說完,很是吃驚,半晌說不出話來,葉翠雯也不料他在西北竟然有過這樣的事,眼含淚光的看著他,大約也有些被嚇到了。

  傅景園沉默了許久,才說:“如此說來,他倒的確是個有義氣的人。”

  傅玉聲費盡唇舌說了半天,這時才終於鬆了口氣,卻又覺著自己實在不孝,說出這些過往之事,讓父親平白的憂慮。

  傅景園嘆了口氣,看他半晌,才說:“你呢,既然喜歡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又何必做這些憂國憂民的事?賑災捐款,並沒有人攔著你。你能賺錢,你肯捐,也是你的心意,這是一件好事。可你看上海這個樣子,三天兩頭的軍隊來去,又時不時的鬧這鬧哪,這已經算是好了的。內地軍匪作亂,西北更甚,你又何苦跑去趟這個渾水?我們傅家,只圖有口安穩飯吃,不求名聲,不求地位,只希望你以後安安分分的,不要招惹那些是非,你懂嗎?”

  傅玉聲不料他這一次難得的心平氣和,一時心裡也有些難受,便低聲的說道:“兒子懂得。”

  傅景園卻不信他這句話,又長嘆了口氣,說:“你的大哥,我還可以說他兩句,你呢,每日裡笑嘻嘻,其實性子太倔強,我訓你的話,你都當做耳旁風,沒有一句聽到心裡去的。我長久不在你的身邊,你母親又過世得早,你的脾氣,實在是不知象了誰,真真要不得!”

  這樣幾句話,突然聽得傅玉聲心裡一片酸澀,他垂下眼,也不說話。

  傅景園又說,“你當初實在是太過胡鬧。我若是早早的給你娶一門好親,也能磨一磨你的心性。這件事是我的過錯,實在不該縱容你,以為你有朝一日能夠定下心來。你的母親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要怪我。你與少瑜的婚姻,我知道你心裡也很是委屈的。她的學問和家世都是很好的,只是年紀輕,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去做共產黨。如今夫妻分離,像個什麼樣子?你不要同我說她在青島,我信你的鬼話嗎?你明天就去登報與她離婚。我給你一年的時間,儘快的結婚生子,若是你自己不肯結,我就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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