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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濃春盛夏的時候,這裡一定花開絢爛,美不勝收。

  聶時俊就道:“這個地方就是爺爺住著。夏天可好看極了,可惜現在隆冬。”

  他又把幾人往前引,才見到一排平房,青瓦白牆的構造,四周繞著一圈菜畦,最旁邊還有一座雞舍,只現在沒雞住,空空蕩蕩的。

  “我們就住這兒。”聶時俊笑道:“別嫌棄。雖然外邊看著有點寒酸,裡面還是很舒服的。”

  當然沒人嫌棄。就是最挑剔的齊悅,這會兒也不說話。聶家老爺子都愛住的地方,平常等閒人可是想看一眼都不行。

  推開門,果然裡面別有洞天。並不像外邊那樣古色古香,房間裡一律擺著的都是現代化的家具。當中一張大床更是奪人眼球,雪白的床單,厚厚的席夢思,一看就讓人想往上倒頭就睡。

  聶時俊就給幾人安排屋子。

  這裡一共四間平房。聶時俊一間,羅一輝一間,齊悅也肯定是要單獨一個人的。剩下只有李晉東和孔揚得共享一張床。

  聶時俊很不好意思:“如果住不慣,倒還有別的地方,只是就有些遠……”

  他看的是孔揚。顯然是認識的。李晉東就想起孔揚說他們兩家老一輩互相有交情。方才聶時俊倒是半點風聲也沒露,但這會兒特意徵求孔揚意見,大概也多少知道孔揚有些古怪脾氣。

  孔揚卻擺擺手:“沒事,我和阿東一道。”

  齊悅在旁邊陰陽怪氣:“某人最開心不過了……”

  孔揚瞪了他一眼。齊悅哼一聲,抱著手臂往自己房間裡去了。

  吃過中飯,羅一輝想去山上看香雪海。冬天蘇州人都很喜歡來香雪海,漫山遍野的梅花,紅的綠的白的,和天邊滿滿地都連在一起,香氣更是濃得能把鼻子都弄癢,像是在辦公室里走過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身上撲了好大的香水,一邊覺得香得厭惡,一邊又覺得挺好聞。

  李晉東以前看過香雪海,他也不是什麼愛梅花的風雅的人,就說不去了。孔揚原也想留下,卻被齊悅死乞白賴地拖走。

  於是偌大的宅子裡又只剩下李晉東一個。哦,還有前邊的管家和幾個傭人。

  李晉東幫東仔去弄午飯。小狗還只有一點點,吃不得大塊的肉,只能拿狗糧用牛奶泡的軟軟的,再送進嘴去。李晉東拿手指偷吃了一點,覺得黏黏糊糊的有點噁心,東仔卻吃得很歡,尾巴翹著不停地搖。

  等東仔吃完,又沒有什麼事做。這裡沒有電腦,連電視也沒有,李晉東閒得無聊透頂,居然拿了釣竿去後邊湖水那裡釣魚。但是垂釣半天,才愈發覺得自己像個傻×。

  那群躲在荷葉底下看他的鯉魚,估摸著心裡也是這麼個意思。

  而東仔還趴在池塘邊上,呵呵叫著往下看魚。水汪汪的眼睛裡全都是好奇,小爪子一伸一伸的,似乎想把裡面那條長得特別肥大的錦鯉捉住。但可惜它實在不夠年紀,那雙爪子沒有半點的威赫,而那尾魚就繼續身姿搖曳,仿佛吃飽了不願動彈的貴婦。

  李晉東憋氣半天,把魚竿往地上一扔:“算了,東仔,走吧!”

  小狗汪汪一叫,很戀戀不捨地往魚群看了半天,但眼見著主人往外邊走了,只好撒開蹄子追上去。

  管家是個五六十歲的爺爺輩,據說以前是聶家老爺子的兵,不願去當官,下來幫老將軍看房子。

  李晉東和這個老兵說了一聲:“我出去轉轉。”

  小狗扒在他腳邊也嗚嗚叫。

  管家沒有半點戰火年代留下來的硬氣,反而和顏悅色得好像一個頤養天年的富家翁。配著身上穿的湖綠的錦緞棉襖,圓滾滾的身子,套上假髮就能去古裝電視劇里演老爺。

  “現在天寒地凍的,外邊鎮子裡可沒有什麼好玩的。”他笑眯眯地說:“李先生想看些什麼呢?還是想買東西?”

  李晉東哪管外邊有什麼好玩不好玩的。

  “我就去看看,這邊應該有那種小紀念品店什麼的吧。”

  “那也貴極了,全是騙外地人的東西。”管家道:“李先生要是喜歡那些小玩意兒,我幫您去買,保管都是批發價。”

  真是熱情。李晉東只好說:“也不買,也不買。”

  管家還要把他勸住。“其他真沒什麼意思了,這邊的人都秋的很,要不我陪著李先生出去?”

  李先生落荒而逃。

  街上也還真的是沒什麼人。不過幾家店鋪,破破爛爛的,門面也不乾淨,幾個老頭子搬了躺椅出來,在外邊懶洋洋地曬太陽,儘管太陽也不好。冬天下午的陽光比男人的真心話多不到哪裡去。

  倒有一家店鋪是有趣的。遠遠的掛了一竿旗子出來,上面寫賣酒兩個字,歪歪斜斜的,和聶家門匾上的沒法比。但讓李晉東想起古時候那些賣酒的人家,往往也是挑一桿旗,就算做是最原始的廣告。

  他帶著東仔往那裡走,走得愈近,倒聞到一股泛濫的酒香。像是陳年的酒罈子被小娃娃一不小心打破了,滿地的金黃的酒液,只有香氣在冰冷的空氣里往外蒸發,耗費掉最後一點生存的價值。

  李晉東抽抽鼻子。

  “好酒。”

  他聽到有人在他身後這樣說道。

  李晉東一皺眉。他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按道理來講,他並不應該在這個地方聽到這樣一把聲音……除非是他昏了頭。

  但李晉東還是轉過身去看。

  一看之下,眉毛皺得愈發深了。

  還真的是張河。他裹著厚厚的棉衣,原本長身玉立的身材變成一團球一樣,似乎一點都不再在意他那種瀟灑的氣度。

  他身邊還跟著一條狗。十分的雄姿英發,勃頸處毛茸茸的一片長毛,仿佛非洲糙原上還沒有全部長開的獅子。還是白色的。通體純白,在慘藍的天空下有種耀人眼目的光芒。

  東仔看到它,下意識地就一呲牙。

  那條藏獒用很鄙夷的目光看了東仔兩眼,往前猛地一衝。

  東仔就嚇一跳,汪汪裝模做樣地怒叫兩聲,一溜兒往後躲在了李晉東褲腳管後面。

  “張河……你怎麼在這兒?”李晉東覺得自己應該問一下。

  張河無所謂地一聳肩:“我不能來?”

  來是肯定能來。但未免有點太巧了。

  李晉東眉毛皺得好像眉心深處有了一道馬里亞納海溝。

  “好吧,”張河卻很光棍地又一攤手:“我聽說你來這兒玩,就也跟過來了。行不?”

  光棍得李晉東都沒法再說什麼。怪不得人家都說小人好做君子難為。

  “你怎麼聽說的?”李晉東道:“林老師?”

  張河嘟嘟嘴巴,算是默認。

  李晉東很有些無奈地在心裡嘆口氣。他又看一眼張河的臉。上一次打他打得確實重,嘴角都破裂開來。但現在一看,似乎恢復得挺好,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這邊……”他還是問了一下,手指向自己左邊臉頰。“這邊沒事吧……?”

  張河微微一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桃花眼波濤瀰漫,仿佛天上的銀河倒掛下去把他整個人都弄得水盈盈的。“還痛著。要不你幫我吹吹?”

  第32章

  李晉東就有點不明白。

  張河成天這樣嬉笑不禁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如果真說是素來有這樣行徑,卻也不像。

  那若是單單衝著自己來,就未免有些奇怪了。

  ——李晉東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招引人的魅力。

  他因此沒去接話,只抬手指前面的酒鋪:“去喝喝看?”

  張河也沒堅持,只聳聳肩膀:“走啊。”

  這家鋪子店面很小。應該說這條街上,就沒有什麼大的店鋪。只是看著還算幽深,又因為要存酒,所以光線特別暗,牆邊上一溜兒酒罈子,一個個堆疊著,整整齊齊地碼得老高,一眼看過去好像黑暗裡陰沉沉的骷髏。

  老闆是個老頭子。鬍子很長,耳朵不好。李晉東問他要碗酒喝,還喊了半天。

  桌子椅子也不乾淨。雖然光線很差,但一眼看過去就見到一片油膩膩的,一邊的桌子還缺了一角。張河大概是有點愛乾淨,嫌惡地皺眉毛,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塊方帕子往長椅上擦了半天才坐下來。

  他的那條雪白的藏獒也隨他。人家都說夫妻呆在一起會長得愈來愈像,也不知道寵物跟主人是不是也這個樣子。就見它黑乎乎的眼珠子很不高興地瞅著髒乎乎的地面,爪子撓了許久,才不甘不願地趴臥。

  李晉東看得想笑。

  東仔就扒著他的褲腳管,湊著一股機靈勁兒往上爬,不一會就爬到他膝蓋上,衝著張河腳邊上的藏獒狗仗人勢地繼續呲牙咧嘴。那條藏獒估計更不高興了,喉嚨里低低地吼了一聲,把東仔激得渾身一個激靈。

  張河看著就道:“你這條薩摩耶倒是小。我以前也養過,四十來天的沒有這么小過。”

  李晉東坦言自己不懂:“三姨送的,大約骨架天生就這樣。”

  說話間那個老頭子送了一罈子酒過來。很古老的酒罈,磚紅色的,挺著大肚子,活像快要臨盆的孕婦。頂上用泥死死封著,那老頭子一使力,用力把泥封揭開,就有一股奇香撲鼻而出。

  原本在外邊就已經聞著酒香。這會兒更近地聞,幾乎但這樣就能醉了。

  李晉東很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子送進嘴裡。卻也不烈,只味道綿延不盡,能沿著喉嚨管一直熱到心裡深處。還有一股很濃的梨花香氣,整個人像是站在了梨林的深處,又是正好的春天,全部的梨花全開了,白色的細嫩花瓣薄紗一樣,把藍天都遮蔽過去。

  “好酒。”他大聲讚嘆。又給那個老頭子連連比劃手勢。

  老頭子卻似乎是得到讚揚多了,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轉身進了廚房間,又端了幾碟子下酒菜出來。

  鹽水花生,涼拌香菜,並了一碟野雞爪子。樣子不好看,但分量很足。

  張河這會兒忍不住也讚嘆起來:“看著破破爛爛的地方,這菜瞧著倒不錯。”

  李晉東忍不住道:“所以總不能以貌取人。”

  “哦,”張河一挑眉毛:“那如果孔揚不長成那樣,你會喜歡?”

  李晉東沒提防張河會突然說這個,忍不住臉有些漲紅。但隨即想起這裡並沒有人認識孔揚,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只是張河的話永遠那樣陰陽怪氣,聽了叫人心裡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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