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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晴慧尷尬一笑:“沒什麼。”

  李晉東聳聳肩,也沒有深究:“那他說,他對不起我們,這又是什麼意思?”

  林晴慧道:“他說他是班長,早該出面制止蔣正龍的,卻在外面看笑話,害你喝了那麼多。”

  “這算是知錯能改?還是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李晉東哈哈笑道:“這和他也沒有關係。不過飯總是不吃白不吃。”

  “那你答應了?”林晴慧很驚喜。“那我給張河打電話去。”

  姑娘家像一隻蝴蝶翩翩地飛走了。李晉東落在後面慢慢地走,腦子裡想起張河那張英俊的臉,還有張河那頗有些古怪的言行舉止,心裡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但又不對在哪?

  李晉東搖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太多了。

  第17章

  張河請客的地方在一家新開的日式料理店。雖然開在鬧市區,但很安靜,進門一段長長的走廊,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拋了光的木地板,在燈光下顯得微微的發亮。

  走廊盡頭才是一扇寬闊的月洞門,門廊下掛了兩盞小小的紅燈籠,垂著流蘇,頗為精緻可愛。李晉東兩人脫了鞋,就有穿了和服的女招待上前打招呼,又彎下腰,引著李晉東和林晴慧往裡面去。

  店裡面俱是曲曲折折的迴廊,兩邊開出一間間的房間,用移紙門和外邊隔開。幾人走到十分裡面才停下,侍應生淺淺跪坐,伸手將移門輕輕一拉。迎面就見正對著的牆上兩個精描細畫的日本仕女,天花板上一盞木頭雕花的吊燈燈光昏黃幽靜,下邊長長一張案幾,旁邊環繞了幾個蒲團。

  張河就坐在一張蒲團之上。但他並沒正經跪坐,而是兩腿叉開盤著,正無聊地拿牙籤去戳桌上的一盤香梨。

  他今天並沒穿正裝。這會兒房間裡暖氣很足,他脫了外套,只穿一件黑色襯衣並牛仔褲,卻愈發顯得瀟灑不羈。只是李晉東對他印象先入為主,總覺得這個人有些古怪。樣貌好看,卻也有些邪氣。

  張河聽到響動,立刻就扭過了臉,原本百無聊賴的臉上立時露出微笑:“你們來了。”

  他一邊揮手讓侍應生走開,一邊請李晉東兩人在他對面坐下,又遞上菜單:“點菜吧。”

  林晴慧接過菜單,笑道:“你倒是財大氣粗。”

  張河聳聳肩,“既然是賠罪,總得有些表示。”

  李晉東看一眼那花花綠綠的菜品單子,沒有插手。他不大吃日式料理,覺得這種玩意太少了,每個都只一點點,太過瑣碎,沒什麼意思。

  張河又說一句:“別和我客氣。”

  林晴慧倒真沒想和張河客氣。她知道張河家裡錢多的是,同時也很替李晉東鳴不平。就像張河說的,要是當時他不是在外圍看戲,而是先一步過來止住蔣正龍發酒瘋,之後也沒那麼多事。

  她想起那天孔揚突然出現時,這個新來的老師臉上那種異常可怕的神情,叫人回想也膽寒。

  而且李晉東之後還發燒請假。

  總之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那我點了?”林晴慧見張河點頭,就又把侍應生叫進來,隨意點了幾樣沙拉、幾盤刺身。又點了好幾樣燒烤和許多盤炸豬排。後者頗合李晉東的心意,還衝著林老師欣慰一笑,害地小姑娘芳心又亂跳好幾下。

  張河坐在一邊看在眼裡,嘴角隱隱一笑。

  沒過片刻幾個人的沙拉就上上來。又上了清酒。李晉東沒喝過清酒,很高興地拿過那瓶大吟釀,正要往杯子裡倒,中途卻被林晴慧攔住。林晴慧佯怒道:“你這幾天喝得還不夠?今天總不能再喝了。”

  李晉東忙道:“就喝一點。”

  “不行。”林晴慧毅然奪過清酒瓶子,遠遠放到張河手邊上。“你不能喝了。”

  李晉東一張臉就變苦。

  張河笑眯眯地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笑眯眯地說:“有家室就是什麼都被管著啊,是不是,李老師?”

  林晴慧臉又一紅。李晉東先沒反應過來,隨即想到自己現在還是林晴慧的“男朋友”,就支吾著應了一聲。

  張河又問:“上次匆忙,什麼都沒來得及問。李老師和晴慧交往多久了?”

  李晉東和林晴慧對視一眼。片刻還是林晴慧開的口:“大概要……要一年多了。”

  張河想了想:“那挺久了啊。不過這一年都沒聽說過風聲,晴慧你瞞得好啊。”

  林晴慧乾笑兩聲,並不接話。

  李晉東卻覺得張河這問題問得有些陰陽怪氣。不免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

  張河卻也在看向他。接觸到了李晉東的眼神,就調笑一樣地,一眨眼睛。

  李晉東就一愣。

  又過一陣後上了烤鰻魚,林晴慧放下手裡的沙拉,興致勃勃去夾鰻魚。誰知道手上一軟,夾到半路筷子微微鬆了,滿是汁水的鰻魚塊啪的掉下來,正正好好掉在林晴慧的裙子上。

  她登時一聲驚叫,手上連連揮舞,把魚肉掃到一邊。

  但衣服也還是髒了。

  “沒事吧?”李晉東和張河都往她裙子上看。林晴慧懊惱地拍拍裙擺:“還是前兩天剛買的呢。”她站起身,“我去衛生間弄一下。”

  李晉東看著她推開移門出去。隔著門fèng,還能聽到她在靜靜的走廊上懊喪的低聲咒罵。

  “真可惜,恐怕要送去洗了。”張河開口道。

  李晉東收回視線,看了看對面的男人。

  張河也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晴慧是個好姑娘,李老師。”

  李晉東不知張河何意,只順著他的話道:“是的。她很好。”

  “那李老師可不能辜負了她。”

  李晉東心裡一驚,面上不動聲色道:“張先生怎麼這麼說?”

  張河卻又不說話了。他夾了一筷子明蝦,放到嘴裡細細地咀嚼半天,等到李晉東瞪他瞪得眼睛累,才又笑笑道:“其實我和李老師第一次見面,不是在同學會。”

  這人怎麼又換了個話題?

  李晉東卻也被吊起了好奇心:“真的?但我確定我那次是第一次見張先生。“張河搖了搖手指。他一雙眼睛在黯黃的燈光下泛著水光,恍惚中竟綠油油的,無端讓李晉東想起叢林裡的那些獨狼。

  “但我是第二次了。大概第一次的時候,李老師並沒有注意到我。”

  張河露出牙齒笑。正正好好又是八顆牙齒,分外閃亮。

  “在夜色。”

  李晉東手裡的筷子差點掉下去。

  夜色。他當然知道夜色是哪裡。去年夏天他喝了酒,心情鬱悶,一時腦袋發暈,就出門叫了計程車,到了這家全市規模最大的酒吧。

  確切來說,是同志酒吧。

  他本來是想找人上床開葷。1號0號他並沒有所謂,只是想找個男人春風一度,好忘掉腦子裡那些多餘的幻想。

  可是喝了幾輪酒,也陸續有人過來和他搭訕,他卻提不起多少興致。

  到最後還是一個人灰溜溜走了。

  而這會兒張河卻——

  張河懶洋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又做出想給李晉東倒的樣子,但又把手縮回去,還笑說:“忘了晴慧不許你喝。”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李晉東卻是無論如何都保持不了鎮定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地輕顫,只能把筷子放下去,手也擺到膝蓋上,在桌子底下緊握成拳。

  “你看錯人了。”他道。

  “我看錯人了?”張河又咧嘴一笑:“那我的記憶當真是非常紊亂了。可我確實記得是李老師這張臉。還要再紅一點,因為喝多了。難道是你的孿生兄弟?你有孿生兄弟嗎?我還送了杯阿佛洛狄忒給他呢。”

  李晉東腦子裡就瞬間回憶起一杯玫瑰紅色的酒。酒保對他說有人請,還指了方向給他看,但夜店裡燈光霓虹太過紛雜,那人坐得又角落,他沒有看清楚。

  “想起來了?”張河笑。

  李晉東淡淡道:“我說過,你認錯人了。”

  張河無奈地一攤手:“你別這樣不近人情嘛。我又不是要拿這個威脅你。你看,你是同志,我也是同志,大家以後可以相互扶持的嘛!”

  “相互扶持個屁……”

  李晉東被這個張河的厚臉皮給打敗了。但反正他是死也不會認。

  張河卻又出人意表地把臉一板。

  “李老師,你真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你是同志,我心裡一清二楚!事實不是你在這裡否認就可以抹掉的。”他冷冷地把玩著手裡精細雕琢的酒杯:“其他事我並不相管,我只是想要警告你,晴慧是好女孩!你不要誤她一生。”

  原來是因為這個?

  李晉東心裡原本對張河升起的惡感,又稍稍降低了一些。無論如何,這個人是在為林晴慧考慮。

  “這你不用擔心,”他說,“我只是晴慧假的男朋友……”

  他話音未落,張河已經睜大了眼睛,開心笑道:“所以你承認你是那天在夜色里的那個同志了!”

  李晉東猛翻白眼:“我沒承認……”

  “哦拜託,”張河誇張地攤手聳肩:“你以為我是宗教裁判所?這裡又沒有別的人!承認一下,會少你一塊肉?何況,”他誘惑一樣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被酒潤濕的嘴唇:“總是一個人憋著,不會很難過嗎?”

  總是一個人憋著?

  李晉東心裡輕輕一嘆。或許張河說這話有講黃色笑話的意思,但他也覺得被擊中心事。其實說到底,在中國又有多少同性戀不是遮著掩著?國外號稱開明國家,也有許多人一輩子藏著同志身份。同志永遠在社會上得不到該有的尊重。

  也得不到渴望的愛情。

  李晉東垂下頭,看著桌上冰藍斷紋瓷碟上細細的生魚片,半晌道:“沒錯,也不會少一塊肉。”

  “那你承認了?”張河撫掌大笑:“好,好。”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特別的開心,甚至繞過桌子一角,特意坐到了李晉東身邊來。惹得李晉東疑惑地皺眉:“做什麼?等下晴慧就要回來了。”

  “哦,女人補個妝都要好久,何況她去擦裙子。”張河微笑道:“正好我們說個事情。”

  他聲音忽然放得極低,模模糊糊的,在這密閉的空間裡,顯出一種異樣的曖昧。

  李晉東手上忽然一熱。他才發覺到,張河的手掌,竟然已經放在了他的手背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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