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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反正有車不坐白不坐。

  他拿自己的破賽車往孔揚的廣本後車廂里一塞,大大咧咧坐上副駕駛座位。孔揚也坐進來,熟練地掛檔踩油門,車子往前輕輕一衝,就沿著青石板地面往路上開過去。

  李晉東系好安全帶,又稍稍拉下點窗。傍晚的冷風颳在他的臉上,腦子才漸漸恢復清楚。

  他住的地方離外婆家不算遠。開車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只不過小區里空的地方少,路燈也不亮,黑沉沉的看不清,李晉東指揮了好久才把車子停到空車位。那邊孔揚還一邊停車一邊在說:“算了,我就回去吧……”

  李晉東很無語地看他:“行了,少說兩句,下來,我領你看我買的房子。”

  孔揚才笑眯眯推開門下車。

  “你什麼時候買的房子?”孔揚跟著李晉東爬樓梯。這片老公寓是臨街的,不過四層,最底下是商鋪,李晉東的屋子就在間麵包屋上頭。一天到晚的能聞到香氣。

  李晉東掏鑰匙開了外邊的防盜鐵門,先讓孔揚進去。樓道里極暗,身旁通往上的樓梯像是蹲伏的巨獸,隱隱可以聽到隔壁鄰居家裡發出的喧鬧聲響。

  “去年。同學介紹的二手的。”

  李晉東越過孔揚的肩膀,啪一下開了門口的燈。門前一盞小燈發出了幽幽的暗黃的光。

  孔揚就側過臉。卻正好和李晉東相對。兩個人的鼻子尖甚至不超過五厘米,呼吸都微熱地噴吐在對方的臉上。

  李晉東呆了一下。

  還是孔揚先往後退了一步。“開門吧。”他說。

  李晉東忙低下頭,湊著燈光找鑰匙。他希望自己不要臉紅。不要臉紅。沒什麼好臉紅的!紅個屁!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臉上有了熱度。

  好在門總算還是開了。

  李晉東有點慌張地踢掉了鞋子,開了玄關的燈,把包往地上一甩,匆匆地轉身走進廚房。他倒了杯水才想起孔揚還沒進來,又探出頭去,發現那傢伙還站在門口,正拿審視的眼光看他的鞋架子。

  “挺乾淨的。”最後說了一句。

  李晉東頓時覺得不慌了。

  “滾進來吧。”

  一邊心懷惡意地從鞋架子上抽了雙皮卡丘毛拖鞋。這雙拖鞋是前兩個月去超市買東西送的,太傻帽了所以一直沒穿,今天便宜孔揚。

  孔揚卻一點都不在意,施施然穿了,還贊了一句:“挺可愛的。”

  李晉東想他這輩子臉皮真是都及不上孔揚的十分之一。

  他回身去幫孔揚倒水。孔揚就走到狹小的客廳里,先脫了大衣,又把袖子上的黑紗小心翼翼解下來,整齊擺在茶几上面。李晉東拿水出來,正好看到孔揚的動作,心裡一動,低聲道:“其實你不用戴這個。”

  孔揚搖搖頭:“既然做了就要像個樣子。”

  李晉東又是一個恍惚。孔揚總是說這種話。小時候鋼琴比賽,初中物理競賽,高中大學的學會生競選。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過去,孔揚又在固執地朝著那些理想不回頭地奮鬥,而他在旁邊抽菸打遊戲。

  但其實那些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他心裡也一清二楚。

  他想:自己娘們似的又在這裡煩些什麼呢。

  可孔揚卻又忽然從茶几上的報紙里抬起頭來。

  他的眼睛在燈光里像是閃閃發亮。神色中有一種奇怪的熱度。李晉東瞧不懂。

  他直直地看著李晉東,嘴裡很輕聲地問道:“那你怪我嗎?”

  第4章

  李晉東理所當然地沒有聽懂。孔揚這廝思維委實太跳躍。

  “怪你什麼?”

  孔揚攤手:“這麼些年啊。不聯繫。李叔叔說他不怪我。你呢?”

  李晉東這才領會過來。領會了卻就又有點尷尬。

  “我們倆男人還磨蹭這種事兒呢。有什麼怪不怪的。要是怪你我還把你往我家裡帶?我女朋友都沒來我家裡過。”

  “哦!”孔揚神色一動。“你有女朋友?之前怎麼沒說?”

  李晉東有點不耐煩地揮手:“早分了。哥已經單身一年多了。”

  他看著孔揚臉上神情浮動,似乎已經把注意力從“怪不怪”上頭轉移了開去,心裡就不自覺地鬆口氣。如果真要他和孔揚細細說這事兒,兩個人促膝談心一晚上,不把他膩味死才怪呢。

  難道要他和孔揚說:我很想你!或者,你為什麼就是不給我打電話?

  李晉東渾身汗毛都冷得豎起來。

  “我去……”他急於從這兒脫身:“我去做飯。”

  孔揚就又回了神。

  “你會做飯?”他露出被天雷劈到的表情。

  李晉東登時很不滿意。他好歹一個人住了一年多,說不上一手好菜,但家常總能做一點。孔揚究竟以為他是怎樣的白痴啊?

  他去冰箱裡拿雞蛋,孔揚就拖著那雙皮卡丘拖鞋踢踢踏踏地跟在他後面,一邊道:“果然,還是太久了,什麼都變了……我記得你以前連泡麵都懶得弄。”

  當然什麼都變了。也不看看多少年過去。

  但他真不想談這個。真不想。

  好在孔揚很乖覺地住了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晉東臉上露出來什麼神情讓他捕捉到,總之他轉過了身,去參觀李晉東凌亂的臥室。然後直到李晉東把蛋炒飯都起了鍋裝了盤子,這人還在房間裡流連。

  李晉東有點兒懵。“你看什麼呢?”

  他把飯碗往桌上放,看著孔揚從臥室里轉出來,手裡拎著本備課本。“你是二中的?”

  “對啊。”李晉東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了?”

  孔揚臉上露出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回國前給二中投了簡歷。校長請我明天去跟他見見面。”

  這下子被天雷劈到的換成李晉東了。

  “你?”他吃驚到嘴巴都何不攏:“你去二中?去幹嗎,教書?”

  “不然呢?”孔揚放下備課本,動作優雅地在飯桌前坐下來,拿起筷子戳了兩下盤子裡金黃色的飯粒,又摘下眼鏡,大概是熱氣蒸騰,讓他看不清楚。

  李晉東又張了張嘴。他真是話也說不出來了。他不知道心裡為什麼那麼多情緒涌動。不解、憤怒、傷心。他搞不明白。

  好半天他才指著孔揚道:“你……你真是瘋了!你出國這麼多年是學金融的,拜託!當什麼編輯我已經夠不懂了,你現在幹嘛,教書?還特地回國來教書?那你這國外七年他媽的有個屁用!”

  孔揚沒說話,抬頭看著李晉東。他摘掉了眼鏡,眼睛因而顯得更清晰,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李晉東的模樣。

  “我沒瘋。這七年也不是沒用。”他淡淡說:“我花了七年,終於明白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掉。越掙扎,陷得越深。”

  “所以我還是回來。”

  頭頂的日光燈明亮到有些刺眼。李晉東愣愣地看著孔揚,沒了眼鏡的他更似是曾經記憶中的那個人,姣好如玉的容貌,眼神卻總是那麼尖銳、那麼強硬、好像要戳到人的心裡去。

  孔揚說的是什麼呢?

  李晉東不敢接話。他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總覺得無論說什麼,都是錯的。

  只有兩盆子飯在不斷冒著熱氣,漸漸往上,把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攪得一團模糊。

  半晌孔揚輕嘆一聲:“吃飯吧。”

  李晉東很想說你這逼這頓飯是我做的這家也是我的怎麼搞的你變成主人似的。但他什麼都沒說。坐下來低頭猛扒飯。

  孔揚的聲音還從他對面悠悠地飄過來。

  “無論如何,阿東,我已經下定決心。”

  決心……又是什麼決心呢?

  李晉東用力嚼著嘴裡的胡蘿蔔,活像那兩塊胡蘿蔔變成了他這一輩子的階級敵人。

  一頓飯吃完,是孔揚收的碗筷。他這樣說:“你做的飯,碗就我來洗吧。”

  李晉東也沒推辭。再推辭下去他跟孔揚之間的友情真的要所剩無幾了。他坐在客廳里,聽著廚房裡刷刷的水流聲響,一時有點茫然。

  他又想到從前了。有時孔揚父母出去應酬,他爹媽也看店看得很晚的話,孔揚就會到他家去吃飯。把何冰做的飯熱一熱吃了,兩個人再猜拳決定誰洗碗。一般孔揚都輸。李晉東就得意洋洋地在客廳里把WII開開來,等孔揚洗好出來打盤網球。

  李晉東看向電視機上面的遊戲機。

  他抿了抿嘴唇。

  等孔揚擦乾淨手出來,就看到李晉東拿著手柄在對著電視機甩來甩去。音響里是熟悉的音樂,吵雜的歡呼、倒彩,還有網球彈在地面上、輕柔的沉悶的響。他看了一會兒,李晉東就被電腦幹翻了,整個人氣喘吁吁。

  “我……我這兩天被外婆的事弄得累。”李晉東給自己辯解。

  “恩。”孔揚笑。

  李晉東看看他,嘴唇蠕動一會兒,又道:“來打一盤?”

  孔揚毫不客氣地接過副手柄。

  事實證明不是李晉東累,而是多年不玩實在技術生疏。連打五盤,歇歇停停,就沒一次李晉東是贏了孔揚的。最後一盤孔揚看他可憐,十分放水,結果最後一球下意識地去攔了,又把比分超過。

  李晉東都要哭了。

  “你這混蛋……”他指著孔揚:“看在外婆的面子上都不讓我……”

  孔揚非常無辜。他讓了的。只是身體本能抗拒不得。“外婆看到我贏才高興呢。”

  李晉東踹了他一腳,往後癱倒在沙發上面。

  孔揚笑著抹了把頭上的細汗,抬頭看鐘。一看才嚇了一跳。竟然已經要十點半多。這會兒再開車回去、洗洗弄弄,估摸著都要快十二點。他明天和二中校長約的還是八點半。

  李晉東看到孔揚臉上表情變幻,輕輕一咬牙,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直:“你睡我家吧。明天一起去二中。”

  孔揚睜大了眼。他沒想到李晉東會提議這個。

  李晉東啪一聲關了電視,低聲道:“就當……就當謝謝你,剛回國也不自己歇著,這兩天還為我外婆奔波。她沒看錯你。”

  孔揚嘴唇微啟,似乎是要說些什麼,李晉東卻沒再讓他說下去,徑直去臥室衣櫃裡掏出一包沒開封的內褲。這是何冰上個月在商場打折時候搶下來的,李晉東還沒穿過。

  他拎出一條扔給孔揚:“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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