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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午後,沈家莊園一樓書房裡,父親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看著她,眼神犀利,
就像是在看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他說。Sylvia,你就是一個魔鬼。"
母親說得對,1991年12月,她的所作所為不僅傷害了母親,也傷害了父親。當年
父親並不想和母親離婚,奈何母親心意已決,百般無奈之下,他雖極力爭取過她的撫
養權,但爺爺奶奶施壓不同意,為此他積怨在心。常年以來,他雖在外女人不斷,卻
從未讓那些女人懷過他的孩子,除了對爺爺奶奶有逆反心理之外,另一方面卻是自我
懲罰......
父親多情,他雖女人無數,但他最愛母親。而母親看得通透,她不要最愛,她要
的是只愛。
她13歲那一年,爺爺病重,去世前終於把她1991年12月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給了
父親。得知真相的父親,難怪會在那一年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難怪會坐在車裡一直
打量她。他在審視她,反思自己為什麼會生出一個怪物來?也許,他在打量她的過程
中內心深處還夾雜著那麼一絲恨意。
她讓他親眼見證他的兒子是如何在他的多情因果循環下化成一攤血水,自此杜絕
任何女人為他生孩子,導致他只有她這麼一個怪物女兒,他確實應該恨她。
父親說她是魔鬼時,她低頭不語,幾縷白髮垂落在眼前,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眸。回紐約還不到一個月,但她的頭髮卻在快速變白......
數月後,她先後收到了哈佛大學和劍W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父親在餐桌上對她
說。我已經幫你打點好了,去劍橋吧!。
這是她來到劍橋的第三年,也就是2008年,她常常會在早晨起床後看著鏡子裡的
自己愣愣出神,然後在瑞秋刻板的喊聲里回過神下樓吃飯。
她居住在一棟老房子裡,木地板的年齡是她的好幾倍,偶爾踩在某一塊鬆動的木
板上,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聽到它咯吱咯吱的呻吟聲。
下樓,瑞秋已經擺好早餐,先是査看了一下她的臉色,大概看不出陰晴變化,這
才倒了一杯熱牛奶放在她而前。Sylvia小姐,沈先生早晨給您打電話,但您的手機
關機,如果您方便的話,他希望您能夠回一通電話給他。"
她沒搭理瑞秋,在瑞秋的死心眼的注視下吃完了幾片果醬麵包,且慢條斯理地
喝了一杯牛奶,緊接著拿起背包起身走人。
她知道,瑞秋表面尊她,敬她,私底下卻對她極為反感,但就算瑞秋對她反感又如何?瑞秋甚至不敢在家裡悄聲罵她,只能在心裡罵。
去年春來,她趁瑞秋請假回倫敦,偷偷在家裡安裝了好幾處攝像頭。那天她坐在
圖書館裡打開筆記本心廟,監控畫面里,瑞秋坐在她書房的辦公椅上咬牙切齒地罵她
是死變態,還有......瑞秋競收擺弄她書房裡的腦顱模型!
隔著屏幕,她撥通了瑞秋的電話材瑞秋,我父親准許你私底下罵我是死變態了
嗎?"
"什麼'?"屏幕里,瑞秋右手拿著手機呆坐在椅子上,左手滯留在腦顱模型上'"
動也不動,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她冷冷地警告瑞秋。把你那隻該死的爪子從腦顱模型上移開,現在,立刻,馬上
這一次,瑞秋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當即面色一變,驀然離座的同時,已緊張地掃
視起房間四周的擺設。
她啪的一聲掛斷電話,瑞秋很快給她打來了電話,她拒接以後,瑞秋不敢再打
來。黃昏回家,瑞秋已在門外恭候多時,見她回來,連忙接過她手中的背包小心翼翼
地討好著。Sylvia小眼,我·......
不等瑞秋說完,她已越過瑞秋朝屋裡走去,卻順著瑞秋的話鋒半路截殺。我允
許你私底下辱罵我,但你必須掂量清楚,在這個家裡我是主人,而你只是我的女管
家。"說到這裡,她轉身看著瑞秋問,。瑞秋,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女管家嗎?"
瑞秋步子驟停,過了幾秒僵硬地點頭Sylvia小姐,我很抱歉。"
她扯唇笑了笑。你不必感到抱歉,你只需要明白,如果我想玩死你,根本就不
需要智商。"
她記得那天黃昏,瑞秋臉色煞白無比,後來果真收斂了許多,雖然對她仍有不
滿,但瑞秋怕她,就像她父親一一樣厭惡地,疏離地......
那年2月15日,是一個星期五。記事本課表安排一欄顯示她那天上午只有一節主
修討論課,下午是空白項。
課堂上,,她的德國女同學傑西卡對她小聲抱怨道。上課之前,我明明進行過課
前閱讀,自以為對討論內容有所了解,但老師開課半小時,卻讓我深刻地意識到,我很可能是一個理解白痴。"
她伸手拍了拍傑西卡的肩,對傑西卡溫暖一笑,真令人同情。
劍橋大學中,老師講課只起引導作用,學生善于思考和勤奮求學才是學校倡導的精髓所在,所以拋開平時的上課時間,學生一天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圖書館裡度過的。
如往常一樣,討論課結束後,伽藍收到了老師發來的下節課的閱讀材料清單,傑西卡目測這些清單列印在A4紙上至少要好幾頁。
伽藍和傑ffi卡吃完午飯,一起去圖書館資料庫下載閱讀材料,那天運氣不講,閱讀材料基本上都在資料庫里,至於紙質材料只能在圖書館裡借閱。
大量閱讀材料雖不至於讓她覺得晦澀難懂,但要完成相關閱讀任務,足以消耗她一下午時間。
黃昏她和傑西卡告別,傑西卡從一堆閱讀材料里抬起頭,邀請她晚上參加朋友聚
會。"
她將複印材料裝進背包里,婉言謝絕了傑西卡的好意,並祝傑西卡晚上心,對此傑西卡無奈地聳聳肩,表示很遺憾。
來到劍橋後,她幾乎沒有離開過劍橋,她對這個地方稱不上喜歡,但也刃鬩匹陰
惡與否。傑西卡曾說她身上裝滿了秘密,也許是被情傷所累,以至於年紀輕輕就白髮叢生。
傑西卡還說,鮮少有年輕女孩子可同得住寂寞,但地可以,不過二十出頭,生活做派卻已透著暮年蒼涼。
伽藍的人生分為兩個階段19歲之前和19歲之後。傑西卡不會知道,她在19歲之
前也曾特立獨行,仗著年輕肆意狂狷過,那時候的她愛一個人可以做到義無反顧,離
開那個人同樣可以把自己修煉到心如死灰,徹底忘卻......
昨夜下雪,劍橋城內卻沒有下雪的痕跡,空氣純淨,大風略寒。
伽藍這天沒有騎自行車,步行去花店挑選花束時,她的手機響了,是父親來電,
她沒接。
幾分鐘後她抱著一捧白玫瑰離開花店,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已是十幾分鐘之後了。
她轉身,回頭。
劍僑暮色已降,一位青年男子站在街道上靜靜地看著她,他在看她的白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