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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還有其他回憶(譯註:memory有紀念與回憶兩義)。

  “我,瑪歌,願意與你,索林,”沙啞的女低音幾乎都要聽不到了,“結為連理。”聲音再次揚起,如同鬼魅。“從今而後,相依相守。無論生老病死、富貴貧窮,都甘苦與共……”

  他可以看到繽紛的色彩,聽見風琴的樂音。

  此時他們就要抵達,可以看到貼著教堂東側的小鐵欄,大門開著,有點生鏽。再過去是低矮的塔樓,教堂的門在另一頭,得繞過去。往左轉去經過塔樓時,可以看到當初他碰見希莉雅的小徑。

  這會兒在他左邊,是嵌了尖形拱窗的粗面西牆。在他右邊高高拱在上頭的,是守衛著失修墓園的山毛櫸。烘乾泥土以及青草露水的味道,帶著過往的氣息觸動鼻孔。葉子篩下月光,葉影在看似無風處顫動。

  不僅是希莉雅的身影,還有廣漠的時間。菲爾博士緊貼在他肘邊,話語輕柔。

  “你在想什麼?”

  “‘然而,天上的聖母,去年的落雪,如今又在何方?(譯註:這段詩句出自法國15世紀詩人Villon)’”

  一陣沉默。古老的話語仿佛在這溫柔之地和緩、溫柔地叮噹響起。

  菲爾博士無語地點個頭。他領路走過山毛櫸,踏上柏樹群里一小片雜草,草上豎立許多墓碑,其中有些角度歪扭,而且因為年歲久遠變黑了。墓園往西朝一座小丘迤邐而去,在月光帶來的幻影下,感覺上墓碑似乎比樹還少。

  何頓突然回想起一座義大利墓園,以及墓碑旁一張浮懸在魯格槍上朝他覷眼瞧的臉龐。但這只是一閃而過。前方是平坦的地面,正對著他們的是一條簇立著兩三呎高扁平墓碑的曲折小徑,底端聳立著一個他從來沒注意過的形體。

  它築在兩棵柏樹中間,樹木並未庇蔭其上,而是矗立兩邊,各自往正前方投下陰影。它低矮方正,是厚重灰石搭建的,正中央鑲板鐵門的兩邊各自立了根小廊柱。

  “那是——”何頓的聲音仿若是迸出來的,敲響在濃厚的沉寂之上,然後他才壓低聲音喃喃道——“那是……?”

  “新墓室?對,”菲爾博士呼吸沉重,不是因為走路太快就是某種情緒引發的。“老墓室,”他補充道,“在那個山丘上頭。”

  “我們到底是要幹嘛呢?”

  “我的好友克勞福一抵達此處,我們就要挖下門上的封印。”

  “封印?”

  “對。只是要大略朝裡頭瞧一眼。沒別的事。”

  “不過瑞德先生呢?老牧師!他能接受嗎?”

  “牧師家,”菲爾先生回道,“在山丘另一頭。他不會曉得的。至於某位溫德森先生——這些領地照說是歸他照料——我有充分理由希望這會兒他灌了太多啤酒而無法干預。”

  “你預期會在墓室里看到什麼呢?”

  菲爾博士沒搭腔。

  “聽我,”他說,“講我的故事吧。”

  通往墓地的曲折小徑鋪滿小石子,兩側都立了墓碑。菲爾博士坐上其中一方墓碑的扁平大石塊時,他的拐杖在小石子間喀啦作響。石塊位在墓室右邊那棵柏樹投下的陰影里。

  “我是命運和魔鬼玩弄的對象,”菲爾博士表示,一邊脫掉鏟形帽擱在一旁。“聖誕節時(對,去年聖誕)我到齊本漢的魏斯百芮教授家做客。聖誕節後兩天,我想到可以順道過來看看安德魯·德沃何女士。”

  “你是說……?”

  “對。媽媽咪——如今她已經過世多年。戰爭時期,”菲爾博士悲訴道,“我們就是用這種方法跟朋友保持聯絡。除非他們碰上大轟炸,或者被哪種撒旦的玩具傷到,我們都會假設他們還是健康如昔。

  “我向來腦筋清楚行事謹慎,當時卻連電報或者口信都疏漏了沒發。我逕自雇輛車一路開了幾哩來到凱斯華。在屋子前頭其他座車中間,我看到一輛靈車。”

  菲爾博士停了口,兩手抬到眼睛上。

  “親愛的何頓啊,當時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登門造訪好像有點唐突。我要司機迴轉開走,不過有人跑過橋朝我示意。那是——”

  “希莉雅?”

  “對。”

  菲爾博士再次默默沉思起來。

  “女孩當時慌亂極了。等等!我指的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只是她看來有點失常,叫我好擔心。

  “她問我能不能進屋裡幾分鐘,事關重大。她還表示我們絕對不能給人看到。是沒有人看到。她領了我由後頭進去。她帶我穿梭在迷宮般連接長廊的短小樓梯,往上到了頂樓的老遊戲間還是嬰兒房之類。”

  一股微風由南方吹來,墓園的草起了波波漣漪,柏樹間發出乾澀的搔響。風止息以前,樹影如雨般落過一陣。叫何頓驚詫的是,菲爾博士顯然非常不安,他不斷地在新墓室的門口張望,仿佛半懷期待有個什麼會從裡頭跑出來。

  可怕的是,也許真有個什麼。

  “那間遊戲房,對,”何頓喃喃道,“希莉雅昨晚提過。總之,她難道跟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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