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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暗的樓梯間,兩個人居然就這麼相互地看住了。

  千越的眼睛亮閃閃地,“看飽了沒?”

  以誠說,“沒有。”

  兩人同時笑出了聲。

  姐姐站在樓梯的下一層,下意識地就往拐角躲過去。心撲通撲通地,慌得象偷了別人的錢。半天聽得兩人回了屋,返身昏頭脹腦地下了樓。直到走出老遠,才想起手裡一直捏著的一袋元宵。自家做的,本來想著送過來給他們倆嘗嘗的。

  姐姐想想,回了母親那兒。

  父親正巧出門兒下棋去了,母親看見女兒突然回來了,象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問是怎麼了。

  姐姐把母親拉到裡屋,那手有點兒抖,一手的冷汗。

  母親說,“你怎麼啦?是家其(姐姐的老公)出什麼事了?”

  姐姐覺得吞咽都有些困難,囁嚅半天才說:“媽,以誠,得趕快想辦法兒給他介紹個對象。”

  母親說,“忽然地說這個,也不是沒介紹過,上次那個,他連見都不願見。慢慢有合適的再看吧。還是你現在有什麼好的人選?”

  姐姐說,“不是這麼說。唉…”姐姐湊到母親耳邊低語了幾句。

  母親用力的搖搖頭,“哪會有這種事。以誠從小就待人好。又是一起長大的,親熱一些,關係好一點,也是正常的。”

  姐姐說,“不是,媽。我說不上來,他們兩人那種感覺,您細看看就明白了。跟一般的好不一樣。也不是我多心,媽,你不記得了?家其表姨家的那個小兒子,當年不就是跟個男人混在一起,後來家裡鬧得不象樣子,最終得了精神病了?現在還沒好呢。也沒有人管,成天在大街上,當著人就脫得光光的,多造孽!”

  母親變了臉色,“那可怎麼辦,怎麼辦呢?”

  姐姐嘆息道:“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辦。要不,把以誠叫回來,私底下悄悄探一探他的口風?”

  母親說,“好。你等我打電話去。”

  姐姐拉住母親說,“不在這一會兒。等我們想想該怎麼問。”

  第二天,以誠下班以後,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是家裡有點兒事,叫他回去一趟。

  第35章 你丟不了我,我也丟不了你

  那天下班後,以誠順道去菜市買了不少的菜,回到家就鑽進廚房,一樣一樣煎炒烹炸燉,弄出一屋子熱氣蒸騰的香。

  千越笑眯眯地趴在餐檯上看著他,以誠高高大大,有板有言地做飯,兩個火頭,被他照管得滴水不漏。腰裡繫著天藍色素格子的圍裙,居然有一圈寬寬的荷葉邊兒,千越傾過身子,去揪那花邊兒,笑說:“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好娘子,今晚有沒有蟹黃蛋吃?”

  鍋里的湯濮開了,以誠想過去掀開鍋,千越卻緊緊扯著他的圍裙邊兒不放手。以誠捏捏他的耳朵說,“越越,鍋開了。”

  千越說,“我知道啊。”可是手還是不放開。

  以誠一使勁兒,竟把他從餐檯那邊兒拎了過來,“那,過來幫我打蛋。”

  千越有一下沒一下懶洋洋地攪合著大碗裡的蛋液,把那粘稠的液體用筷子挑得高高的,絲絲縷縷,湊在燈光里看,亮晶晶的,以誠問:“越越,好玩兒嗎?”

  千越慢吞吞地說:“好-玩-啊!”

  以誠摸摸他的頭頂:“那慢慢玩兒。”

  千越反而放下手中的碗,象樹熊那樣貼在以誠的背上,手臂環著以誠的腰,以誠窄小的廚房裡來來回回,象是多了條尾巴。

  以誠想,千越這孩子,其實心重,卻很少說,躲著什麼似的,越是在意的事兒越躲,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啊。

  吃飯的時候,以誠慢慢地把家裡打電話叫他回去的事兒說了,千越說:“哦,那你還不下了班就去,明天做好吃的也行啊。”

  以誠說:“應該也沒什麼大事的。可能是家裡的什麼東西壞了,要我過去看看。我爸媽他們住的房子,還是八十年代的呢,下水管啊什麼的,常有狀況。”

  千越把頭埋進湯碗裡,“是啊,吃了飯你早點去,我來收拾。”

  以誠說:“越越,放心,別怕。”

  千越說:“哥,湯真好喝。”停一歇又說,“你呀,何必特地跑回來陪我吃飯。我不會胡思亂想的。”

  以誠呵呵笑著說,“反正我的心思是瞞不了你的,越越,你就是我心裡的小蛔蟲。”

  千越抬起頭,那樣一副清清淡淡的笑臉,“是哦,我會讀心術,怕不怕?”

  以誠答:“不怕,越越,哥什麼都不怕。”

  以誠坐在門口的小凳兒上穿鞋子,千越站在一邊,看著他高大的身子窩在那小小的凳子上,凳腿兒那麼細,當時是自己看著好看任性地買下,也沒細想是不是合以誠這麼大個子坐,以誠依舊是笑著,說,果然好看,咱們越越的眼光不會錯。以誠從未對他說過“不”,從小如此,千越想,以誠的這一份好,別說是一輩子,就是只享受那麼一段,也算是有福氣了。

  以誠站起來,習慣性地跺跺腳說,“走了。我很快回來。那碗留著我回來洗,你去忙你的,記得做一會兒歇一下眼。”

  千越笑著答應,“哎,這幾句話裡頭,最喜歡聽你說碗留著別洗啦。”

  以誠也笑著轉身,開門。

  千越突然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肩上,聲音出來是悶悶的,“我沒什麼,就只抱抱你。我的指fèng寬,怕把你給丟了呢。”

  以誠回手握住他的手,將兩個人的十個指頭纏在一處,“你看越越,我的指fèng也寬。咱倆手拉得緊緊地,你丟不了我,我也丟不了你。”

  以誠一進父母的家門,心裡那一份擔心就立刻落了實。

  父親不在,依舊按老習慣出門找老友下棋去了。

  姐姐卻在,一下子就把他拉進門,推到母親的臥室里。母親坐在床角,母女二人對看看,誰也不好開口似的,最終還是母親打破了僵局。

  母親說:“以誠,叫你回來是問問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沒有想過找個女孩子正正經經過日子。”

  以誠道:“媽,我現在,也是正正經經地過日子的。”

  母親又問:“我們,今天找你來,就是問問你,你心裡倒底是什麼個想法兒,你…跟沈家的那個孩子…要好…媽是知道的,你們…也都大了,也該…各人干各人地去了…總這麼住在一塊兒…也不是個事兒。”

  以誠喊:“媽!…”

  姐姐打斷他的話,“唉,媽,你也別拐彎抹角的了,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上了。咱們就跟以誠明說,他也不是那種不體諒大人的心的人。”

  姐姐與母親對視一眼,下決心似地問道:“以誠,今天你當著媽,當著姐的面兒,你給我們明明白白地說,你跟沈千越,倒底是怎麼個情況?你從小就不會撒謊,今天也別撒謊,趕緊的,一五一十地,我們也好幫你想想清楚。”

  以誠想,哦,終於來了。

  以誠清清嗓子,用力捏巴了一下手指,端端正正地抬起頭,說,“媽,姐,其實,我是,同性戀。十來歲的時候,我就明白自己了。這麼些年,我也沒跟你們說,今天說出來,求媽跟姐的體諒。”

  母親吱吱唔唔地問,“你是…是什麼?什麼戀?那是什麼意思?”

  以誠說,“就是,我只能喜歡男人。對不起媽,讓您擔心。但是沒辦法,這是天性。我喜歡男人,我喜歡的是,沈千越。”

  母親掉轉了臉去問姐姐,“以蘭,你聽這個孩子他說些什麼?亂糟糟的,我也聽不太明白。”

  姐姐變了臉色,回身握住以誠的肩用力地搖著道:“以誠,你看看,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兒,你讓媽都急糊塗了。你知道爸媽這麼多年帶著我們幾個,家裡條件一直不好,你不是不知道他們有多不容易,現在好容易日子好過點兒,你又來這麼一出!你乘早的,給我跟那個沈千越斷了!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以誠道:“姐,我知道對不起媽,對不起爸,但是,我不能跟千越斷。我,我丟不下他。我跟他,我們說好了,這輩子,我們都在一塊兒。”

  媽媽終於痛哭出聲,“這孩子…說的是什麼糊塗話啊…你們兩個大男人家的,說什麼一輩子在一塊兒哇?這要是讓人知道了,你還怎麼見人,我們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們都還怎麼見人?”

  媽媽跌跌撞撞挨過來,捧著以誠的頭,繼續道:“以誠,以誠,你從小孝順,你不是不糊塗孩子,你跟媽說,你跟媽保證,你以後再也不跟那個沈千越混在一起了。說話呀!”

  姐姐也淚流滿面的,“以誠”她說,“以誠,你從小良心好,路邊的小狗小貓你都可憐,你就不可憐可憐媽?”

  以誠心裡灌了鉛似的,只不過是個開始呢,這只不過是個開始,他想,母親的眼淚與傷痛,姐姐的擔心與指責,都是真真切切的,不容他辯駁的,她們是他的親人,這世上,她他與他流著相同的血,既便斷了骨頭也筋脈相連的,他從未想去傷害她們,讓她們傷心。只是,越越呢?他愛了那麼久,愛得那麼堅決的人,他丟不下的人。丟下他,留下了骨血卻沒有了心。

  以誠說,“媽,姐,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報還你們都行,怎麼補償都行,我就只是不能丟下千越。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姐,我愛他。”

  母親的身子全部俯在以誠的腿上,以誠想把她扶起來,被姐姐一把推開了,“媽,不要再跟這個人說什麼了,他被鬼迷了心竅。他沒得救了。媽你就當沒生過他,你老了有我給你養老送終,你還有兒子孫子外孫子,不差他一個!是以誠,你走吧。呆在這裡幹嘛?想氣死媽順了你的心?”

  以誠喊,“姐…”

  姐姐說,“你別叫我,你不跟沈千越斷了你就別叫我。媽你都不在乎,你還在乎姐?快走,你快走!”

  姐姐推著以誠出門兒,也不知哪裡來的那樣大的手勁兒。

  以誠叫著,媽,媽,媽…

  媽媽有點兒迷糊,心裡就只一個念頭,對姐姐續續叨叨地念:“可別讓你爸知道,可別讓你爸給知道了。”

  門,在以誠面前砰地關上了。

  第36章 好孩子,走了吧

  以誠走了,母女倆淚眼相對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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