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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與門外的女人對視著，秦昕看起來是鎮定的, 眸色深沉，面無表情, 一眼望過去，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了數秒, 秦昕先轉開了視線，她拽著身上的衣服，骨節發白：“謝嘉言，林煜。”
她上前拉開了門，屋外的涼風從縫隙中鑽入, 將她的頭髮吹起，她從兜里掏出一根黑色的皮筋，將頭髮粗粗一綁：“出來。”
秦昕的語氣雖然不壞, 但也絕對說不上好，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時的壓抑。看見謝嘉言身上只穿著單衣，她蹙著眉頭，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扔了過去，“穿上，快出來。”
秦昕穿的應該是謝父的衣服，謝嘉言套在身上剛剛好。
屋內的走廊黑黢黢的，清淡的月光灑在三人腳下，照亮了那一小片區域。三人相對無言，謝嘉言的思緒漸漸回籠，他張嘴剛叫了一聲媽，就被秦昕打斷：“你回去睡覺去。我跟林煜有話要說。”
謝嘉言不願意留林煜一個人在這裡，他搖搖頭沒有說話，卻清楚的表達出了他的意思。
他不想走。
秦昕氣笑了，她似乎能明白謝嘉言的顧慮，無非是怕自己刁難或者是痛罵林煜。她感到有些心酸，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對方的手臂“乖，你快去睡覺。”
“我……”謝嘉言的話被林煜的一個眼神止住，他頓了頓，低聲道：“知道了。”
“輕點走路，別吵醒你爸。”秦昕囑咐，她站在原地，在黑暗中努力辨認著謝嘉言的背影，一如小時候，她在他的身後，靜靜的看著他自己一步一步的學會走路。
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秦昕才收回目光，她攏了攏掉在頰邊的碎發，側過頭來，比了個請的姿勢。
“去樓下說吧。”
林煜無聲的點點頭，跟在秦昕身後下了樓。偷偷在心裡數著耳邊響起規律的，鞋底與木板碰撞的聲音，一下，兩下……
秦昕突然道：“你等一會。”
她摸著黑，走到沙發旁將檯燈打開，客廳一瞬間被暖黃的燈光填滿。秦昕將扶手上掛著的小薄毯扯過，抖楞開來披在身上，對林煜招招手：“過來坐。”
秦昕像是把方才的低氣壓都扔在了樓上，她此刻看起來就如同平時一樣，和善且溫柔，林煜卻覺得遠遠沒有那麼簡單，事情沒有說明白，他的心裡就總是懸著一根弦。他聽話的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靜靜看著秦昕，在內心默默揣測著。
秦昕沒有說話，林煜便也沉默著。半晌，還是秦昕先開了口，她的聲音有些乾澀，眼神靜靜的擱置在半空中，不知道在看那，自言自語著，“我該說些什麼呢……”
“林煜，真的很感謝你。”
這和他所設想的開場白不一樣，林煜眼睛驀地睜大，他難得的，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回復什麼。他的這幅模樣逗笑了秦昕，成功讓她緊抿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這段時間，我看見的嘉言最開心的那幾次，都是有你在的。”
“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在還沒見過你的時候。”對上林煜驚訝的目光，秦昕回想著，“大概是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吧。”
“我們家的情況，嘉言應該都和你提過吧?”
林煜點頭：“是的。”
秦昕卻突然說起了別的，“我們給嘉言打電話的時候，也是聊不了幾句，就掛斷了。大部分都是我們在說，他偶爾會給個回復。我知道嘉言是在心裡怪我們的，我和他爸都知道。”
“但是前一段時間，他突然問我‘媽媽，喜歡是什麼感覺’。”
秦昕慢慢說著，“他這個孩子，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像是明白所有的道理。這還是他第一次問我這種問題，我們那天聊了很多，掛了電話，我就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了。”
“後來我就看見了你。”
秦昕笑起來，“你們兩個還想瞞著我們，但是你們忘了一件事，無論再怎麼裝，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朋友的眼神，看親人的眼神，看仇人的眼神和看愛人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任何的動作和語言，在那種溫柔繾綣，顯得格外蒼白無用，不堪一擊。
秦昕看著眼前恍然的林煜，聳了聳肩“我剛剛也在想，我有什麼理由生氣呢?嘉言喜歡誰是他的事，我有什麼權利去插手呢?”
“我並不反對同性戀，我的同事中也有同志，我也知道性向是不可控制的，但是……我心疼啊。”
秦昕隱去了笑容，她低下頭沒有再說話，肩膀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動著。這裡不比國外，大環境下，林煜知道對方在心疼什麼，心疼謝嘉言不能光明正大的與別人介紹自己的愛人，心疼謝嘉言會面對別人歧視的目光，心疼謝嘉言一輩子都只能偷偷摸摸的談戀愛，心疼謝嘉言不能有自己的
後代。
林煜朝前探身，伸出手去覆上秦昕的手，任那些濕潤打在自己手背上。
一滴，又一滴。
*
謝嘉言呼出一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坐起來又躺下去，看了眼手機。
一個小時了。
他有些後悔今晚冒冒失失的去找林煜，但如果時光倒流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