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我淡淡一笑，隨即說道，“所有人都說是別人錯了，環境錯了，家庭錯了，但是他們都錯了，沒有人比自己更容易毀滅自己。”
“你看了《影子人》。”
“嗯，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你的作品，讀完後那種壓抑絕望的心情幾天都恢復不了。他們都說作家要把自己創造的人所經歷的痛苦，百倍千遍施加在自己身上才能創造出讓別人痛苦十倍的角色。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肯留給自己和別人一絲喘息呢。”
“所有的故事都是它們找上我，他們的痛苦只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痛苦不可避免，但可以選擇是否受苦。”我微微一笑起身。“我下午還有課，這是我的手機號改天再聯繫。”
見她收拾好東西離開後，路傅遠看著桌子上的麵包摸了摸肚子。
邊吃著麵包邊看著她留下的紙條，“趙月林。”
諸暨。
“月林。”
我看著門口的人不由一愣，隨即緩緩一笑。“周穎，好久不見啊，快進來。”
“嗯。”周穎換了拖鞋隨我走進客廳。“我聽我媽說你回來了，就來看看你。”
“哦，是的，我奶奶七十大壽，還好你今天過來了，明天我就要去鄉下了。喝水。”
周穎接過水輕抿了一下。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底閃過一抹疑惑。“怎麼了嗎？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
“說吧，好歹我們也是三年同學呢。”
“我想請你幫個忙。”周穎眼底滿是急切。
“你說，要是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盡力。”
“我有一個表妹，14歲。我擔心她心理上可能會有一些問題，你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可以，不過可以具體一些嗎，她最近有發生什麼事嗎？”
周穎眼底微閃，咬了咬唇抬頭看著我。
“她被他們家教老師性侵了，那個禽獸還對，還對我表妹施暴。”周穎紅了眼眶，緊握著拳頭，“因為我表妹還小，所以這件事我們都沒說出去。可是自從發生那件事她就沉默不語，整天呆在黑暗的房子裡，也不怎麼吃東西，我們任何人碰她，她都怕到不行。”
“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
我想了想，開口道。“我明天去看看她可以嗎？”
“謝謝你，月林。”周穎握住我的手，眼底濕潤。
“沒事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如果見到我姨媽千萬別說你是心理老師，我表妹是我姨媽一人帶大的，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她不肯相信我表妹心理有問題，所以。”
“我明白了。”
“謝謝。”
次日，周穎表妹家。
“我姨媽上班去了，我在客廳等你。”
我點了點頭，隨她來到房門口。伸手輕輕敲了敲門，見裡面一片靜默便按下把手推門進去了。
入目漆黑一片，過了幾秒才慢慢適應過來，看見床上一個小小的人影蜷縮在一角緊緊地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小郁。”我輕輕開口，“我叫趙月林，是你姐姐的朋友。”說完人影仍一動不動，我抿了抿唇，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看著她。沉默了幾秒後，我看向窗簾緊閉的窗戶，“今天的天氣很好呢，你好久沒有出去了吧。”看了她一眼，我伸手輕輕打開窗簾一角，瞬間房間亮了起來。
只見她往床角又縮了縮，我起身輕輕走到床邊，“不要怕，這裡只有我和你姐姐，沒有人會傷害你的。”視線移到桌面的那幅畫上，“那是你畫的嗎？畫的很好呢，是梵谷的向日葵嗎？我也很喜歡他，他敏感又脆弱，像一個偏執的孩子一樣，但是他對繪畫的熱愛甚至達到了瘋狂的程度。《向日葵》是我最喜歡的作品，在美國博物館我第一次看到了這幅畫，那個瞬間我感受到絢爛到極致的孤獨，就像畫中的向日葵一樣永不凋謝，永遠也沒人真正懂他。他的一生充滿了悲情，但是他的內心卻又如此渴望生活。比任何人都純粹。”我回頭看到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呆呆地望著那幅畫。
那張原本稚嫩乾淨的臉上仍然殘留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眼神沉寂的如一灘死水，面無表情。
我抿了抿唇，伸手拿出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
小郁緩緩低頭盯著屏幕里的畫。
“你要是喜歡，等你長大了可以親眼看看，在荷蘭有一座梵谷美術館，那裡有他最珍貴的畫作，甚至還有他幾乎所有的書信。”說完她直直地看著我又像是透過我在看什麼，眼底沒有一絲希望。我輕輕伸手就在快要碰到她的時候，她又縮成一團，把頭埋在膝間。我慢慢放下手，輕聲開口，“小郁，他的一生不僅是在和現實作鬥爭，更是和他自己做鬥爭，最後他輸給了自己。我知道你也在和自己做鬥爭，你沒有做錯什麼，是大人沒有保護好你，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如果你不想讓你媽媽擔心，我和你姐姐願意伸手，一個人太辛苦了。還有，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都在畫紙上實現，這應該是你最大的夢想吧，你真的捨得放棄嗎。”見她緊緊握著拳頭，把自己抱的更緊了，我輕輕說道，“好好休息，姐姐改天再來看你。”
輕輕關上門，周穎便走了過來。
“怎麼樣？”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創傷後應激障礙，最好去醫院先進行評估，然後必須要定時心理諮詢，否則很難走出來。還有。”
這時門推開了，周穎姨媽回來看到趙月林眼底滿是戒備。
“姨媽，這是我同學，她來看我的。”
“阿姨，你好。”我微微一笑看著她。
“我頭暈，你們回去吧。”說完她直徑走到廚房找到水杯喝水。
周穎向我使了個眼色，我便和她一同出去了。
“你姨媽她，身體不太好嗎？”我想起剛剛她拿水杯的手在不停的微微顫抖。
“還好吧，自從離婚後，她把所有的重心放在工作和我表妹身上了，是女強人型的，就是瘦了好多。”
“她對小郁很嚴格嗎？”
“有些，不過小郁很懂事，所以姨媽也很欣慰。”
聽了她的話我點了點頭，“周穎，這幾天你多留意留意你姨媽，我感覺她有些怪怪的，我想從鄉下回來和她好好談一下。”
“怎麼了嗎？”
“剛剛我看到小郁畫的那副向日葵，雖然跟梵谷的那幅畫的很像，但是卻像快要枯萎了，後來我也提到許多關於他的事，察覺到她對梵谷並沒有太大的熱情，而且在她床頭的枕頭下面放著的應該是莫奈的畫冊吧。”
“嗯，那本畫冊是她爸爸送給她的，因為怕我姨媽不開心，所以就藏在枕頭下了。”
我點了點頭，“我覺得在我提起梵谷時，她對梵谷有種同情和憐憫的感覺，你知道梵谷他患有很嚴重的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