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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鐵頭想說“哪用活得這麼講究”,瞧見方晨雨認真的神色又閉了嘴。他這外孫女別的都不像他,就這股倔勁像。她認定的事沒人能說服她改變主意,典型的打著不走攆著倒退!

  方晨雨給楊鐵頭擦完藥,準備出門去火車守車。火車上的乘務員大多都認得她了,不到開車不會趕她下車,每個月她都借著周末能把貨賣掉大半,哪怕外公不樂意去給李奶奶看房子,她攢的錢在城裡租個房子也完全夠用。讓門現在住的房子太潮濕了,對外公的腿腳不好!

  方晨雨剛走出門,就看見鄰居家的小孩躲在門後靜靜地看著她。方晨雨楞了一下,想起昨天夜裡的打鬧聲。她從書包里摸出裴文靜昨天給她的糖果,隔著鐵門遞給那小孩:“給你,好吃的。”

  小孩怯生生地接過糖果。

  方晨雨問:“媽媽出去了嗎?”

  小孩呆呆愣愣地站在那兒,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方晨雨沒明白小孩的意思。正要再問,一隻粗大的手掌已經蠻橫地把小孩扯了進屋,粗聲粗氣地罵:“和誰說話呢你?回屋裡好好呆著!”

  鐵門後的木門砰地關上,把方晨雨的視線隔絕在屋外。

  第六章

  方晨雨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她看了看鄰居緊閉的門窗,眉頭跳了跳,還是決定先去車站。列車還有幾分鐘進站,方晨雨甜甜地和車站工作人員打招呼,工作人員都喜歡這小女娃,也沒攔著,直接放她進裡面。

  火車上陸陸續續下來不少人。方晨雨有些驚訝,因為她們這鎮子很小,一般靠站的時候上下車的人也少,頂多只是為了照顧鎮上各種小生意稍微多停幾分鐘。

  這還是以前老鎮長給爭取來的。

  方晨雨上車跑了幾個車廂,賣出了一批貨。眼看火車要開了,方晨雨靈活地擠下車,重新回到月台上。站台上的工作人員見方晨雨額上滲著薄汗,不由笑著說:“晨晨累了吧?”

  “不累不累。”方晨雨笑眯眯。她可精神了!這時站台上已經沒有多少人,方晨雨幫個行動遲緩的老爺爺把東西拎出站,發現三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正聚在出站口的闊葉榕下商量著什麼。

  那三個男人年過三旬,頭髮看著挺久沒洗了,有點結塊。他們腳邊分別放著個大袋子,瞧著塊頭不小。他們叼著根劣質煙相互點著火,時不時交談幾句,也不知是來鎮上做什麼的。

  方晨雨幫老爺爺找到來接他的親人,轉過頭一看,三個中年男人還蹲在那兒。

  方晨雨擰起眉頭,沒管閒事,另找了個位置看起書來。老師說不能以貌取人的,萬一人家只是長得寒磣點呢?

  方晨雨才剛整理完一小章重點,一個陰影就覆籠在她頭頂。方晨雨抬起頭一看,發現是那三個中年男人中眼睛最小的那樣,他長著雙豆兒那麼大的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可能都找不著了。

  方晨雨疑惑地看著豆眼男人。

  豆眼男人說:“小姑娘,你是鎮上的人吧?”

  “對。”

  “那你知道太溪谷嗎?”豆眼男人掏出張皺巴巴的老地圖。

  方晨雨一看,這地圖早過時了,也不知對方是從哪淘來的。她天生比別人好奇心重,接過地圖看了眼,一下子瞧出了圖上的太溪谷是什麼地方。方晨雨說:“這地方路不好走。”

  “那你就是知道了!”豆眼男人喜道,“小姑娘給我們指個路吧,我們回來後給你買糖吃。”

  “不用。”見對方只是要問路,方晨雨把前往太溪谷的路指給了豆眼男人。太溪谷這地方有點邪門,每次修路修到那邊都會莫名其妙地出事,久而久之鎮上修路也就默契地掠過了這地方。

  太溪谷前原本立著塊石碑,上面寫著“太溪谷”三個字,據說還是名家手筆,也不知那名家為什麼會跑到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提字。後來時日久了,石碑上的字被磨蝕了,遠遠看去只能看出“大奚口”三個字,瞧著歪歪斜斜的,壓根瞧不出哪兒有名家風範。

  久而久之大夥都喊它“大奚口”,極少有人記得它本來應該叫“太溪谷”。

  那三個男人似乎真的想去太溪谷,除了方晨雨之外又另外找了幾個人問路,確定路線之後去弄了兩輛摩托車,突突突地出發了。

  方晨雨有點好奇他們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但沒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她是經常到處跑沒錯,可也不可能跑去那種荒郊野嶺。

  方晨雨等了三趟車,時間也到中午了。她背著書包跑回家,與楊鐵頭一起吃午飯。飯桌上,方晨雨說起火車站那三個男人:“外公,那三個外地人為什麼要找太溪谷?太溪谷那邊有什麼寶貝嗎?”

  “太溪谷?”楊鐵頭顯然也知道大奚口原來的名字,他說,“那地方可沒什麼寶貝,那裡就是山洞多點,以前那邊住著一村子人,村裡的人死了以後先在那些山洞裡停喪。有些甚至一直不下葬,只把棺材放在那,省事兒。”

  “這樣啊!怪不得很少有人提起!”方晨雨恍然了悟。肯定是因為這地方太晦氣了,所以大夥不願去。方晨雨好奇地問:“那麼那三個外鄉人為什麼要去這種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楊鐵頭硬梆梆地說。

  關於太溪谷的傳聞還不止這個,太溪谷那邊的山洞乾燥又通風,棺材和屍體停裡面不會腐化和長蟲,反而會逐漸變成乾屍,瞧著倒是比埋在土裡還體面。

  以前村里窮,養不起老人小孩,小孩子若是生了女娃就扔到溪水裡淹死,老人若是老了、幹不了活了,就弄個薄棺材把老人塞進去、蓋子死死釘上,抬到山洞裡放著,過個兩三天就“壽終正寢”了。

  這些事楊鐵頭沒和方晨雨說。方晨雨年紀還小,知道這些事可能一整天都不會開心。

  方晨雨問出了基本情況,也沒再多問。她想到了鄰居的事,吃過午飯之後整理出針線籃子去敲隔壁的門。鄰居那男人似乎不在家,只有小孩在。小孩怯生生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望著方晨雨,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寫滿了惶恐。

  “小路,你媽媽在嗎?”方晨雨蹲下給小孩看自己的針線籃子,“我要縫個荷包,有點地方不懂,想問問你媽媽。”

  小孩似乎哭了很久,眼紅通通的,嗓子也啞了:“不在,媽媽不在。”

  “這樣嗎?”方晨雨說,“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昨晚回娘家了。”小孩小聲說。

  “昨晚?”方晨雨眉頭直跳。

  “嗯。”小孩聲音發顫。

  “你的胳膊怎麼了?”方晨雨問。她注意到小孩的左邊手臂一直耷拉著,好像使不出勁。難道那個渣滓連小孩子都打?

  “沒,沒事。”小孩說,“再、再見。”小孩用力關上門,蹲坐在門板後面,想用手抱住膝蓋,卻一點勁都使不出來,只能無聲地坐在地上哽咽。

  方晨雨越想越不對勁。隔壁的小嬸子怎麼會大半夜回娘家?小嬸子是遠嫁來的,回家肯定得坐火車,大半夜的哪來的火車?昨天晚上她還聽見吵架的動靜,今天就說小嬸子已經回娘家了?還有小路的傷和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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