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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父皇的意思,便這麼辦吧。”她忽而開口,極力將軟軟的童音說得肅然。像是含在口中的一塊糯米糕,帶著黏牙的甜膩,便乾脆一口吞下,毫不拖泥帶水。

  福貴公公退了出去,安平殿下又忽然喚我道:“齊遜之是麼?免禮吧。”

  “謝殿下。”我謹記教誨,起身垂首,始終恭謹有度。

  她已擱下了筆,與陛下極其相似的一雙深邃眸子落在我身上:“你幾歲開始讀書?”

  “回殿下的話,五歲。”

  她“嗯”了一聲,又拿那軟軟的童音問:“都讀些什麼?”

  我想了一下,斟酌著道:“什麼都讀。”

  她似乎對這回答很滿意,點了點頭,又執了筆去練字,似隨口般說了一句:“宮中沉悶,累你犧牲大好時光陪本宮了。”

  我悚然一驚,忙稱不敢。仍是垂手立著,卻幾次忍不住卻瞟她,怎麼也想不通這般年紀的小孩子會說出這樣周全的話來。如她這般年紀,在尋常人家還是同父母撒嬌,與同伴戲耍的時候,可她怎會心智這般成熟?

  很多年後回想起此事,我頗為感慨地對她道:“陛下當初可真是正經,叫我也不敢造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而她卻有些茫然,細想了一陣之後微微搖頭道:“只零星記得一些,朕那會兒年紀太小了。”

  “……”我默默無言,正是因此,我才被你嚇得不輕啊……

  ※ ※

  安平:

  我這一生,除卻父母,只與一人糾纏最多。

  那人便是子都。

  幼時之事,我是真記不清了。只因自小便知道雙肩擔著父皇母后厚重的期許,眼前更是滿朝眾臣和天下百姓的目光,那時自然是被宮中嬤嬤教養的中規中矩,只怕行差踏錯一步,惹來非議不斷。以致於後來母后與父皇回憶起他們女兒的童年時,總是一副茫然的神情。

  這不奇怪,我是沒有正常孩子的童年的。因為那是一段漆黑不見天日的歲月。投毒,謀殺,意外……

  一個個兇手的名字在我的耳邊出現,又徹底消失在人世間,可是這些陰謀詭計卻從未消失過。所以之後為了讓所有人都認為我年幼無知,並無危害,我便開始了活潑胡鬧的時光。

  如今回想,除了因為年紀小之外,我大概也是刻意忘了那段歲月。

  與子都相關的完整記憶,最早的只能追憶到八歲那年的某個春日。我坐在御花園的涼亭里賞花,周圍是幾位皇親國戚中的女眷,也都是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她們是隨母親或祖母入宮拜見皇祖母的。

  恰好那日忘了叫圓喜通知子都不用入宮伴讀了,這邊我正端著皇室風範招待著他人,那邊他已白衣款款地從假山後繞過來了。

  他已有十五歲,身量抽芽般瘋長的年紀。大約是讀多了魏晉清談的書,魏晉風度也融入了骨髓里。髮絲總不願束起,只攏在肩後,一路踏著小徑走來時,廣袖鼓舞,墨發旖旎,說不出的瀟灑風致。

  我起初還並未在意,左手邊的一個十幾歲的遠房表姐最先開口,捏著一方絹帕虛虛掩住紅艷艷的唇,低聲道:“那是哪家的公子,竟能這般直接入了內宮。”語氣里有些慌亂,卻又似乎帶點驚喜。

  我這才抬眼去看他,只一眼便不禁想起那首《思帝鄉》來: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之前讀時只覺得是首由白紙黑字寫就的詩,如今成了硃砂丹青繪就的畫,字字句句都是生動鮮活的一個人。

  不過也僅此而已。子都後來追問起時,得意地笑說:“原來陛下八歲便鍾情與我了,真是……嘖嘖……”

  我覺得好笑,他也太誇張了些,我雖心智早熟,倒還不至於八歲就懂男女情愛,那時不過是欣賞他罷了。之所以會記得這般清楚,大約也是因為這是他在護著我被疾風踏傷之前,唯一以站立行走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的畫面……

  至此很多年後,在那個永生難忘的戰場,當他從馬上一躍而下,立在那裡時,那首埋在心底的詩句才又鮮活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齊遜之&安平(中)

  齊遜之:

  安平入國子監那年,我已經可以離開了。但是收到消息的時候,還是去找了恩師說情。

  恩師多少有些為難,他認為以我的學識,早就可以離去了,如今實在沒有留下的道理。

  我只好使出絕招,捂著膝蓋憂愁地嘆息:“老師看我這般模樣,除了讀書,還有什麼能做的呢?”

  恩師當即紅了眼眶,大手一揮:“那就留下吧。”

  她於某個暖融春日上午到達,眾人都站在門邊相迎,我腿腳不便,命下人扶我坐於院內的一株榕樹後。透過大門敞開的角度望過去,她踩著墩子從馬車下來,入眼便是一身雪白的深衣。髮髻以金冠束在頭頂,手中執一柄摺扇,唇角輕勾,顧盼之間,眉梢眼角盡顯風流。

  眾人竊竊私語,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做男裝打扮,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跟著她的步伐入了院內。

  也實在是巧,那日秦樽來遲了,急匆匆地衝進來,險些衝撞了她。眾人都吃了一驚,秦樽自己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身為尚書公子,傲得很,當即便要大搖大擺地從她面前過去,卻被她伸手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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