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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著雖不好聽,卻是事實。

  宗族人太多,尤其好些都是傳了幾代的,跟元清帝的關係已經很遠了,這些人每年除了中秋春節,平日幾乎入不了宮,也見不到元清帝,雖有摺子上奏,但元清帝每日那麼忙,基本看過批示按例來辦,就撂倒一邊了。

  譬如今年就有三位長輩走了,又有六個病重來不了,還有一個堂哥墮馬身亡,一個堂弟酒醉溺亡,兩個堂姐病逝,數個侄孫曾孫降生等等,說起來半天才能完,那些夭折未序齒的嬰孩甚至不會被提起。

  因為元清帝向來寡言肅面,所以通常節宴除了中央的舞樂,一片安靜,大家連吃東西的聲響都不會太大,就算要說話,也會先看他一眼,覷著他的臉色斟酌開口。

  其實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元清帝年幼的時候,宗親中也有野心勃勃不懷好意的明里暗裡搞過事,甚至連內閣都有被買通的,後來被太后和周首輔聯手鎮壓了。

  元清帝第一次親眼看人用刑,就是對的自家宗親,彼時他才八歲,在太傅的堅持下看完了整場,從那以後,他就知道,這世上便是所謂血濃於水的親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苦練喜怒不形於色的技能,生生把自己練成了一個面癱,也終於做到叫人人對他心存懼意。

  不過如今他地位穩健,與他同輩的因為當年的事基本全被養廢,對宗親的態度便也相對和緩了一些。

  而今年的中秋宴與往年不太一樣,說是中秋宴,倒不如說是家長會。

  是的,家長會。

  元清帝坐在上首,下首最近便是肅王,其餘宗親分列兩側,原本該是拼命微笑的眾人此時神態各異。

  原因無他,元清帝吩咐小太監發下去了一沓卷子。

  這是第二個月月考的結果,原本是要放在月初的,元清帝想著十五宗親要入宮,便叫邵岩往後推了幾日,趕在中秋宴上,與宗親們好好說道說道。

  “朕為何重開宮學,想必諸位心中也清楚。”元清帝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他坐的位置高出眾人許多,清冷的目光居高臨下掃過去,拿到卷子的宗親紛紛低下了頭,尤其那些拿到手成績不好的幾人,此刻心裡恨不得將兒子抓起來狠抽一頓。

  元清帝並沒有怪罪他們的意思,畢竟這些學生們學的他們也不懂,便是想私下教導也教導不了,只是不喜他們得過且過的態度,這時便不禁有些後悔,後悔當初逼得太過了些,將他們的銳氣和上進心都磨光了,但又不得不那麼做,果然自古世事無兩全。

  “朕今日便與你們說清楚,先頭清明過後,朕得了天授,具體是何朕不便透露,但這幾月發生的事想必你們也看到了,水泥火器報紙,還有,朕得到了與稻麥比肩的幾樣新作物,樣樣高產,近來已經有所收穫,待會便呈上來叫你們一見。”

  玉米土豆紅薯大半已經長成可以食用了,中秋過完後的第三期時報就會宣布這個消息,提前告訴他們倒也無妨。

  座下眾人果然一片震驚,聰明的心中早有了猜疑,畢竟孩子帶回來的知識太新奇。

  元清帝不管他們如何想,繼續說:“世界地圖想必你們也已經看到了,可有什麼想法?”

  他從未讓學生們瞞過家人,再者關於地球陸地的大體分布情形,第二期報紙已經科普過了,如今民間人盡皆知,哪怕中秋來臨,依舊引起了不小的討論。

  底下一眾面面相覷,顯然拿捏不准皇帝是什麼態度,不敢貿然開口。

  元清帝心裡就嘆了口氣,果然壓得太狠了,膽子都壓沒了。

  “臣……”忽然有人出聲,帶著些遲疑,元清帝瞧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位子,大約是康王伯的子孫。

  少年對上他的目光縮了一下,見他沒有要怪罪的意思,才不顧旁邊家人的目視,大著膽子道:“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莫說海外無主之地,夷狄諸蠻皆該歸順我大魏才是!”頓了下,深深一揖,頗有些孤注一擲的架勢,“侄兒願效仿前周恆山王,為陛下開闢疆土,萬死不辭!”

  原來是侄子,元清帝打量少年,膽大,機敏,聰慧,又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決斷,不錯,而且心機也有,前周恆山王一生戎馬,吐蕃雲貴皆由他平定,極得周中宗看重,最重要善始善終,以恆山王來比喻自己,可見喻意所在。

  這點小心機倒也不算什麼,再者雖瞧著膽大,心聲卻是亂成一團,可見心裡還是慌亂的,不過若他真的冷靜,他反倒要再三考慮了。

  眾宗親卻被他的膽大嚇住,康王忙站出來:“陛下莫要聽這孽障亂語,黃口小兒懂得什麼,臣——”

  元清帝一個眼神止住了他的話頭,直接揮揮手示意他退下,看向少年:“你叫什麼?”

  少年身體一震,連忙直起身回道:“侄兒魏恆,父乃已故建安郡王。”

  元清帝頓時瞭然,原來是康王伯嫡子的遺腹子,也明白魏恆為何要孤注一擲了,康王伯於女色上一向荒唐,與王妃成親數年才有了嫡子,建安郡王的名號還是父皇在康王妃相求下親自所封的,然而父皇離去不過幾年,建安郡王便病逝了,他那時年幼,又遇上宗室混亂,根本顧不上這件事。

  他記憶里隱約對建安郡王還有一絲印象,便道:“朕記得你父親性情頗為溫和,可是?”

  魏恆激動不已,眼圈都紅了:“是,陛下記得沒錯,侄兒雖未曾見過父親一面,但聽母親述說,的確是極溫善之人。”

  【父親,陛下竟然還記得你,竟然還記得……】

  元清帝心中嘆息一聲,道:“你不錯,你既有此志,朕便成全你,中秋後,便來資善堂進學罷。”

  光有志向遠遠不夠。

  “是。”魏恆大喜,當即俯身拜下。

  大約魏恆起了榜樣,接下來元清帝再問,還真有幾個敢出來發表看法,且都是些十來歲的少年,雖沒有魏恆的膽大機敏,卻也不差,甚至有幾個跟弟妹學了數理化知識,元清帝便也許了幾人今後入宮念書。

  今年的中秋宴沒有歌舞,而是二十三個學生準備的表演,或琴棋書畫或詩文朗誦或展示他們的奇巧作品,連三個年紀最小的,都手牽手上來唱了一曲水調歌頭,這可是昔日昭慈太后的成名曲。

  趁著學生們表演的時候,元清帝叫人將做好的玉米土豆和紅薯呈了上來,每樣五種做法,宗室們見了果然新奇不已,元清帝實在懶得跟他們多言,任憑他們自己摸索。

  元清帝這些天已經叫各種土豆紅薯做法吃傷了,便只嘗了些玉米粥。

  肅王也一樣,捏了玉米粒在手心把玩。

  元清帝餘光瞥見,叫梁忠過來吩咐幾聲。

  肅王正看著場中兩個孩童在紙上吹墨作畫,忽然有小太監貓著腰匆匆來到他的桌案前,朝他行了一禮,然後放下一個食盒,打開,取出一碗蛋炒飯並幾小碟配菜,放到了他面前,而後又行了一禮,提著空食盒離去。

  肅王怔了怔,心頭掠過一絲難以置信,側首看向元清帝,眾目睽睽的場合,他怕暴露對元元的情意,從來克制不敢多看,此時卻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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