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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冷靜。
就算把那個點剁了。
朕也並不能變回少女。
只會變成太監。
朕在龍床上頹廢地躺了三天。
三天後,高總管忽然來報皇叔求見。
朕驚得一骨碌兒從龍床上爬了起來。
朕趕緊對著龍床旁邊的穿衣鏡照了照。
這幾天過得太頹廢皮膚狀態都變差了這樣子怎麼去見皇叔!
朕緊急做了個水膜護膚,又擦了點粉化了個裸妝掩蓋不良氣色。
朕這麼一頓忙活,就讓皇叔久等了。
朕趕到御書房時,皇叔正背對大門,負手仰望正中央的高祖御筆匾額。
時值傍晚,日落西山。
西窗透進斜陽的餘暉,他的身影投在空曠的大殿青磚地上,孤寂而杳長。
朕雖然才三天沒見皇叔。
但仿佛已經過了一生一世那麼漫長。
朕覺著上次見皇叔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朕上次見皇叔時也是這麼說的。
朕與皇叔不知道隔了多少世了。
人的一生不過七八十年。
擱現在這年代平均只有三四十年。
朕與皇叔原本相隔近千年。
算算起碼有十幾二十多世吧。
所以朕的形容並不誇張。
朕打起精神來,踩著落日餘暉步入御書房。
皇叔聽見響動,回過身來。
夕陽光線晃了他的眼。
皇叔眯起眼睛,恍惚喚了一聲:“青……”
朕從門口走到了室內。
皇叔這下看清了,立刻肅容跪拜,口稱陛下。
離近了朕發現皇叔的氣色也不大好。
容顏憔悴,眉頭深蹙,心事重重,似乎還瘦了一點。
朕的小心肝碎成了八瓣瓣。
但是朕還得裝模作樣地問:“天色將晚,皇叔突然進宮求見,何事著忙?”
皇叔不跟朕打官腔。
皇叔直截了當地說:“陛下身邊有一女使名青璃,陛下還記得否?”
朕心頭一跳。
朕穩住心神說:“青璃啊,前段時間犯了事,已經被宗正寺罰處逐出宮門了。”
皇叔說:“三日前青璃確實孤身離開宮城,但宜仁門的守衛證實,她出宮不過半日,又持陛下的手諭回來了。”
守門小哥居然出賣朕!
你幫的是你的頭號情敵你知道嗎?
朕沒想到皇叔居然會回頭查到皇宮裡來。
朕只好打個哈哈說:“青璃在朕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雖礙於律例不得不處罰她,但念在她這些年的盡心服侍,便寬宥原諒她了。”
皇叔說:“既然青璃已得陛下恩赦,如今身在宮中,臣斗膽請求陛下,可否將她賜給微臣?”
皇叔這麼直接,一點緩衝的餘地都不給,朕有點方。
朕下意識地拒絕:“不、不行。”
皇叔抬起頭看著朕:“臣從不曾向陛下求過什麼,區區一個宮女,陛下何至於如此吝惜?”
朕支支吾吾地說:“皇叔想要美人,要多少朕賞你多少。但是青璃她……出身低微,又犯過錯被宗正寺處罰、記錄在案,實在無法與皇叔匹配,不如……”
皇叔打斷朕說:“臣不在意她的出身過往。”
皇叔反應敏捷咄咄逼人,朕說不過他。
朕只好耍賴:“皇叔要誰都可以,唯獨青璃不行。”
皇叔跨上前一步問:“為何?”
皇叔對朕的萬有引力與距離平方成反比。
皇叔離朕一近,朕就無法思考了。
朕腦子裡噼啪一短路,脫口道:“因為朕已經將她收入後宮了!”
第四七章
那一瞬間皇叔的眼神讓朕以為他要艹翻朕的祖宗十八代。
不不不,皇叔並不能艹翻朕的祖宗十八代。
因為朕的祖宗十八代里。
有十四代也是皇叔的祖宗。
所以把祖宗十八代刪掉。
皇叔的眼神讓朕以為他要艹翻朕。
——那就來吧!
朕和皇叔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很久。
皇叔並沒有上來把朕艹翻。
朕略感失望。
皇叔收斂起凌厲的眼神,壓下怒氣。
皇叔低下頭問:“不知陛下打算冊封青璃什麼位份?”
朕琢磨吧。
這些古人等級觀念森嚴得很,先前朱氏也只封了個才人。
青璃只是個出身貧寒的小宮女,也沒給朕生兒子。
說得太高,顯得太假。
說得太低,皇叔大概又要生氣,覺得朕辱沒了他看中的姑娘。
於是朕說:“朕準備先封她為昭儀。至於其他的,來日方長,以後再從長計議不遲。”
皇叔沒有對朕的決定發表意見。
皇叔從兜里拿出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文件。
皇叔說:“陛下仁德清儉,月前放出兩千餘名宮人,只留妃嬪一百三十八人。這是宗正寺新近勘校的宮妃名冊,除中宮後位空虛,陛下孝事太后、太后曾為先帝賢妃而不立賢妃外,三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皆已滿員,另有十八人得陛下盛寵而無位份,至今仍在等候空缺。陛下準備冊封青璃為昭儀,那現在的施昭儀,陛下要如何安置呢?還是打算讓青璃也跟那十八位陛下曾經寵愛過的女子一樣,等著前面的人騰位子?”
原來朕放走了兩千多號人。
還有這麼多老婆啊……
朕算了算。
一百三十八個。
從朕十三歲開始到現在。
這是平均每個月都要變心一次的節奏。
還不算那些被朕渣了打入冷宮的。
還有睡完不負責不承認的。
朕這輩子的風流債是還不完了。
皇叔略微放軟語氣,說:“陛下後宮已有這麼多妃嬪,貴妃、德妃、昭儀,哪一個不是與陛下情意深厚?美人、才人、婕妤,又有哪一個不曾得陛下青眼有加?青璃之於陛下,不過是那一百三十九之一,往後或許還會有更多,於臣卻是獨一無二。陛下若能割愛成全,臣叩謝皇恩、銘感五內、感激不盡。”
皇叔竟然這麼在意青璃朕。
朕感動壞了。
朕恨不得馬上把冠冕一扔龍袍一脫說走走走朕不當這勞什子的皇帝了朕跟你肥家。
但是朕並不能啊。
朕還得假惺惺酸溜溜地說:“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自從遇見青璃之後,朕才明白什麼叫做愛。從前種種懵懂荒唐皆成雲煙,所以朕才放出宮人表明心志。若是妃嬪也可和離再醮,朕願為她騰空整個後宮,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對這個年代好像還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皇叔盯著朕說:“臣與青璃已互許終身,陛下貴為天子、富有海內,想要什麼樣的佳麗沒有,何必橫刀奪愛?”
朕硬著頭皮說:“皇叔回京不過短短數月,認識青璃又才幾天?朕與青璃朝夕相處,早有情意,若說橫刀奪愛,恐怕是皇叔奪朕所愛才對吧。青璃與朕才是兩情相悅,又怎會向皇叔允諾終身?皇叔莫不是一廂情願誤解了?”
皇叔說:“臣不敢欺瞞陛下。陛下若不信,可傳青璃來當面對質。”
朕當然不能傳青璃來當面對質。
朕傻眼了。
皇叔見朕傻眼了。
皇叔更篤定朕是有意刁難。
皇叔肅容道:“臣為陛下守衛西疆、出生入死,如今求一宮女,陛下竟也不肯?陛下說臣是一廂情願,臣不服,除非青璃當面對臣言明。”
皇叔這話說得有點重了。
朕差點忘了皇叔手裡還有十萬隴西軍。
不久前皇叔還是把朕拱下皇位的最大威脅。
老子在西部那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吃苦賣命給你守江山,你個酒囊飯袋二世祖在京城享清福,轉頭還要搶老子的女人,信不信老子一個不慡把你龍椅給掀了?
是這意思伐?
皇叔走了以後,朕才回過味來。
朕懊悔不迭。
朕覺著這件事自己處理得太差了,iqeq統統負分。
原本皇叔對青璃朕可能也就是有點好感,順手收作小妾。
朕一聲不吭突然跑了,皇叔不明就裡,擔心掛念四處尋找。
俗話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朕跑了,皇叔反而更惦記朕了。
然後皇帝朕又跑出來橫插一腳跟皇叔搶青璃朕。
別人碗裡的飯更香啊!
朕為什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朕現在跟皇叔就是那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被惡勢力強行拆散。
朕對皇叔來說太特別了。
求而不得。
皇叔大概要刻骨銘心不可自拔地愛上朕了。
那朕要怎麼辦才好?
按皇叔說的,扮成青璃,當面對他說朕不喜歡他讓他死了這條心?
可是朕剛剛才發誓再也不穿青璃的衣服了。
朕從頹廢地躺在龍床上失戀。
變成頹廢地躺在龍床上發愁。
朕覺著自己這麼操蛋,皇叔大概是要造反了。
朕在龍床上愁了幾天。
皇叔並沒有造反。
皇叔不但沒有造反,還變得對國家社稷更重要了。
因為西北那邊出大事了。
之前說過,皇叔三年前和党項打了一仗,把党項人打得屁滾尿流。
党項可汗與皇叔訂立城下之盟,約定有生之年都與大吳和平共處、不興戰事。
但是沒想到,可汗的有生之年居然這麼短。
党項人吧,不像中原王朝已經高度封建集權了,還處於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過渡期。
可汗也不是皇帝,而是各個部落推選出來的聯合酋長。
部落和部落之間一言不合反目成仇打起來的事常有發生。
所以造反這事兒在他們那邊非常常見。
現任可汗就是造反把前任給幹下去的。
這回他也被別人造反幹下去了。
造反幹掉可汗的是他的叔叔。
起因是可汗搶了他的小嬸嬸。
叔叔在可汗爹那兒就吃了不少悶虧,現在又被侄子欺負。
叔叔一怒之下,串通可汗身邊的近侍,趁可汗喝醉酒,從背後一刀把他給捅了。
朕聽著這個故事,只覺得後背一涼jú花一緊。
大臣們還在朕面前抨擊說党項人茹毛飲血野蠻不化悖逆人倫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