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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謝謝你。”她笑,“他叫什麼名字?”

  “衛臨。”沉默許久,他說。

  江蠻蠻皺著眉頭,然後笑了笑,“我記住了。”

  她的神情如此無辜,仿佛他們素昧平生。

  後來他知道了,她忘了,徹頭徹尾,完完全全,不記得他。

  他覺得憤慨,失望,還有他自己都無法承認的傷心。

  明明因為她,他失去了一切,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轉轉身,她就全忘了。

  不該是這樣。

  所以他常來找她,他不知道要從她那裡得到什麼,但是就是想來。她請他吃飯,和他聊天,哪怕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不說,她也能說上一整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呢?

  大約是她表現的太明顯,大約是自己也開始心軟,所以才開始避讓。

  衛臨轉頭問,“你來找我為了什麼?”

  “想……來看看你。”江蠻蠻說,“想看看你好不好?”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衛臨……”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江蠻蠻問,“老師好不好?”

  衛臨輕笑一聲,“江蠻蠻,你忘了?她綁架了你。”

  “那不一樣,我知道老師生病了,她沒生病之前對我很好,我記得。還有你,老師打我的時候你一直護著我,你偷偷給我送東西吃……這些,我都記得。”

  衛臨沉默了一下,然後才低聲說,“那是我媽媽。”

  “老師,還好嗎?還有沒有……有沒有……”

  “沒有。”衛臨說,“她現在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別說是你,連我也不記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沒什麼,反正她現在只會發瘋,不知道也沒什麼。”衛臨說完,翻身從橋墩上跳下來,下墜的時候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輕輕撫了撫肋骨。

  “該說的說完了,走吧。”

  江蠻蠻拉住他的手,“衛臨……”

  衛臨笑了笑,笑完後惆悵嘆息,似乎自從認識江蠻蠻之後,他就在不停的嘆氣,明明多麼艱難的生活他都熬了過來,都沒有嘆氣來著。

  “江蠻蠻,你來找我,很多人會不高興。”

  江蠻蠻慢慢鬆開手。

  衛臨並不意外,他轉過身看她,“你爺爺的事,我很抱歉。”

  江蠻蠻抿唇,她不能說不介意,實際上爺爺的離世是她人生最悲傷的事。

  “你恨我嗎?”

  江蠻蠻搖頭,衛臨頷首,“好,我也不恨你。”不恨你讓我成了一個孤兒,不恨你們家毀了我的家。

  不知為什麼,聽完他的話,江蠻蠻突然哭了出來。

  ☆、第三十段

  江蠻蠻哭了很久。

  衛臨沒有安慰她。

  他其實還是覺得她不記得最好,她與他不一樣,她的世界純白溫暖,不該記得那些黑暗。

  她與他如此不同。

  他出生殘破的家庭,他是母親飽受欺凌結成的孽胎。

  成年後的衛臨,曾今不止一次的想,他的母親衛戈其實早在反抗無果的時候就死了,此後的人生都是多餘的。她的人生止步於那一條暗巷,從此再沒有走出來。

  她生了他,卻無法愛他。

  她不能狠下心不要他,又沒辦法下定決心去愛他,甚至最後都不能愛自己。

  她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她逼瘋了自己,或者說,因為自己,她才最終逼瘋了自己。

  這就是他的人生,他是個骯髒的存在,從出生就註定了要活在罪孽里。

  他與她,甚至與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一樣。

  “以後,應該不會見面了。”衛臨說,“再見。”

  江蠻蠻的肩膀劇烈抖動,她哭的那麼傷心,衛臨無奈的笑了笑,他長相肖母,是極為漂亮的,笑起來像星辰入海,璀璨明亮。

  他輕輕的嘆息一聲,沒有上去安慰,轉身離開。

  家門口的街角,停著一輛車,車邊早有人在等候,看到他,示意他上車。

  那是一輛黑色的賓利,低調奢華,和他居住的環境如此不搭。而似乎早有預感,衛臨並不意外,他頓了頓,然後抬腿上車。

  車內的江淺正在低頭看資料,看到他進來,取了一份資料遞過去,衛臨接過,並沒有看,“這是什麼?”

  “療養院的資料。”江淺說,“這家醫院別說是整個美國,就算是世界上也算是頂級的,你媽媽過去,對她的病有好處。”

  隨後,江淺又遞了另一個信封過去,“這裡面是你的護照和簽證,還有一張支票,足夠支付你媽媽未來十年的費用。”

  “你什麼意思……”

  江淺微不可見的笑了一下,“蠻蠻,希望你不要再找她。我早就跟你說過,只是你沒當回事,我也不想追究,不過這次我希望你能記住我說的話,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是個知分寸的人,當年的事已經是網開一面,如今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

  江淺是從來不屑和他打交道的,當年是,如今更是。

  衛臨捏緊了拳頭,“我……”

  剩下的話在被江淺打斷,他抬了抬手道,“你的話,我並沒有多少興趣聽,你剛剛見過蠻蠻,我知道你們已經談過了。只是我是個商人,不喜歡留尾巴。總而言之,我不想蠻蠻再見到你,恰巧遇見都不行。”

  沉默良久,衛臨說,“如果我拒絕呢?”

  江淺勾唇一笑,並沒有回答,衛臨就懂了。

  說到這裡,江淺並不想再多說,敲了敲車窗,候在車門外的人便開了門請衛臨下車。

  “安排你媽媽的事,我也動了不少心思和人情,費了一些時間,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考慮。”

  衛臨捏著手裡的信封,直到車離開了許久,都還愣愣的站在那。

  他無欲與他多說,不管說的是什麼他都毫無興趣。

  這就是江淺。

  那個人的一生,要在這裡做選擇,似乎他並沒有選擇。

  肋骨突然又疼了起來,衛臨捂著傷口,慢慢跌坐了下去。

  他記得江淺離開的眼神,對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傷口,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但是他只輕輕的一瞥,衛臨就知道他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一清二楚。

  他清楚自己的人生。

  他連上去質問吶喊的力氣都沒有。

  十年前,那件事剛剛發生,那個人剛剛進了療養院,他孤苦無依無處可去被送往孤兒院,他也曾懷著一股怨恨去了那所大宅子。

  與平昌路的寧靜相比,是江淺更加平靜的目光。

  他從車上下來,目不斜視的走入江家大宅,對於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的自己視而不見,他憤怒的扔了一顆石頭過去,被他身後的人擋了。

  江淺停在石階上終於回頭,居高臨下的面容沒有一絲怒氣,十八歲的少年穿著榕城高檔的校服,看到自己面紅耳赤的樣子,還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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