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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是找到了陸梵的博客,看見了他和葉子臨的近照,背景到底是哪個國家的什麼名勝劉遠鬧不清楚,可陸梵,除了溫柔依舊外,似乎比以前愈發的成熟穩重了。看著他的照片,他的追逐,他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幸福心情,劉遠知道這是陸梵該得的,因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可羨慕,還是一點點從心裡最隱秘的角落生出來,像藤蔓一樣蜿蜒滋長,直至把心包裹得密不透風。

  接著他被少年宮升了職。少年宮的很多老師都是兼職,有課來,沒課走,漸漸的,全職坐班的劉遠就得到了領導的重視,提拔他當整個少年宮特長班的統籌老師,有那麼點教務主任的意思。除了上好自己的課,還要兼顧其他班級的進度,教務,以及學生信息等等。一開始劉遠還害怕做不好,可少年宮不比真正的學校,機構頗為簡單,所以熟能生巧,劉遠硬著頭皮做啊做,居然也算得心應手了。

  再然後,就是帶著少年宮藝術院的小文藝尖子們去北京參加了全國少年合唱比賽。半個多月,抱了個優秀獎回來,領導很高興,把劉遠表揚得都有些飄飄然。並獎勵了他三天假,美其名曰調整調整。

  從北京回來的第二天,劉遠就去了潘妮的酒吧。

  因為他實在不想在發呆了一整天之後,夜晚也如此渾渾噩噩。沒了工作,他總需要些旁的來填充。

  潘妮見到劉遠的第一句話是:“你總算捨得來了?”

  劉遠被說得挺不好意思,討好的笑笑,才說:“這不前兩天去北京出差嘛,不然早來了。”

  “少來,”潘妮把調好的酒推過去,白了劉遠一眼,“辭了職人就沒影兒,我就不信你這仨月都在北京。”

  劉遠舉了白旗,有些求饒的說:“姐姐,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

  潘妮撇撇嘴:“當初幹嘛去了,你個無情無義的小東西!”

  劉遠被數落的很開心,因為這讓他覺得莫名親切。幾個月的充實工作在這個夜晚,忽然都成了濃濃的疲憊,他特想就這麼趴在潘妮的吧檯上,睡上一覺。

  潘妮看著劉遠,心裡百感交集,她想告訴小孩兒石頭的近況,可她又不確定這樣是否妥當。感情的事,旁人總會越幫越忙。

  最終,潘妮選擇在石頭的相關信息上保持沉默,而換了另外一個話題:“對了,我聽說北京可正鬧瘟疫呢。”

  “不是瘟疫,”劉遠想了想,才不確定的說,“好像是傳染性肺炎吧,我在電視上看到點兒零星報導。”

  潘妮信服的點點頭,畢竟眼前是發源地的知情人士:“我說不能是真的嘛,這邊傳得特邪乎。”

  劉遠不以為然,樂著說:“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瘟疫。”

  潘妮也覺得自己挺無聊的,笑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和劉遠說:“對了,這三個月,你朋友天天來。”

  劉遠心一緊,立刻問:“我朋友?”

  潘妮沖不遠處仰仰下巴,說:“喏,就每次總坐那張桌的男人。等下估計還會來。”

  劉遠有些悵然若失,原來潘妮說的是郭東凱。他還以為……

  輕吸一口氣,劉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笑得自然:“我不和你說了嘛,他就是無聊了,出來玩玩兒,不是非衝著誰。”

  潘妮皺眉,不太認同的咕噥:“我可覺著就沖你來的。就你剛辭職那會兒,好麼,那人看不見你,一度慌張得要命。後來估計是打聽到你不幹了,但還是天天來,每天固定半小時,就坐著發呆,回回點酒,可回回沒動過。”

  劉遠靜靜的聽潘妮說完,忽然想,這事兒要是發生在他剛跟郭東凱分手那會兒多好,那他鐵定痛快死,哪能那麼憋屈。可這會兒,感覺卻截然不同了。劉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的多了,或者年齡的緣故,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覺間,似乎就看開了。

  他對著潘妮笑笑,有些感慨的說:“人啊,就是這麼個活法。到處都是選擇題,有時候同樣道,不同階段選的都不一樣。”

  潘妮若有所思的看著劉遠,半晌,才淡淡的嘆:“你剛來我這兒的時候,還愣頭愣腦呢。”

  潘妮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劉遠聽出來了,心情很微妙。

  他以前會怪郭東凱,最激烈的時候甚至想過怎麼弄得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可現在,那忿恨早就沒了,他甚至可以試著去體諒那個男人,因為他現在終於知道了,人在社會,有時候不光為自己而活,家人,金錢,名譽,地位,社會關係等等,需要顧及的很多很多。

  能像自己這樣沒心沒肺活著的,有幾個?

  劉遠斂下眸子,用手摸摸自己的左胸,嘆了口氣,這兒……還會為誰而跳呢。

  劉遠前腳走,郭東凱後腳就進門了。潘妮眯起眼睛,看著那個男人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要了杯酒,靜靜的發呆。

  潘妮忽然不確定,那男人等的究竟是劉遠,還是別的什麼他自以為的東西。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那人苦澀的心情。

  郭東凱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劉遠了,他每次都是帶著希望來,無比失落的走。以至於當得知劉遠辭職了的時候,來這個酒吧已經成了和吃飯睡覺一樣的生活工序。但這又和吃飯睡覺不一樣,因為吃了飯會飽,睡了覺會精神,可來這裡,只會更難受。

  可,他又沒有別的事能做。

  他看不見劉遠,便唯有在記憶里尋找男孩兒的影子。尋找是件很美麗的事情,那裡有好多好多劉遠,笑的,哭的,鬧的,開心的,難受的,調皮的……那裡也有好多好多的風景,遊樂園樹下的吻,公園雪地里的擁抱,他還記得那時候好大好大的雪,蒼茫的天地間恍若只有他和他的男孩兒……

  回憶那麼凶,郭東凱被困在裡面出不來。他想尋找鑰匙解困,可尋找的過程卻把他折磨得不成樣子。這感覺他和別人說不通,也沒有地方傾訴,於是只能自己扛著。郭東凱這輩子扛過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卻沒有一樣,像此刻這般辛苦。

  最難受的不是哭,而是哭不出來。郭東凱難受到極致,卻也只是紅了眼眶。

  “我說你們今天晚上商量好是怎麼的,一個接一個的。”潘妮把啤酒遞給王小衛,看著半小時先生推門而去。

  王小衛不明所以,四下張望:“還誰來了,哪兒呢?”

  潘妮聳聳肩:“劉遠,剛從北京過來,這不一個多小時前才來過。”

  “可惜,”王小衛誇張的嘆口氣,“怎麼就錯過了呢。”

  潘妮白了他一眼:“你要真想見,還用堵人。一個電話不就結了。”

  王小衛伸出一個指頭搖啊搖:“NONONO,偶遇是緣分,天南海北隨便寒暄,刻意找就麻煩了,你還得想話題,想由頭,多無趣。”

  潘妮扯扯嘴角,斜了他一眼:“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這要是石頭,你打兩百個電話都得把人弄出來。”

  王小衛笑笑,不置可否。

  他又想起周石去他家的那天,開開門,男人就一句話,我手裡有錢,請你幫我。

  幫是必然幫的,因為沒了自己,周石也可以去找別人,他有了財力和意志力上的資本,他的決心幾乎堅定得驚人。

  王小衛抬頭望著酒吧的吊燈,重重的呼出口氣。既然結果是必然的,那麼這個人情,就讓他來占吧。

  第57章

  劉遠的帶薪休假還沒過完,世界卻忽然成了非典型性肺炎的海洋。中央台在播,地方台在報,每天各地的疑似病例和確診病例節節攀升,沒有緩衝,沒有預兆,好像忽的就憑空出現了那麼多的傳染源。

  劉遠略微有點驚訝,因為真的就好像潘妮說的,瘟疫來了。

  他在北京出差的幾天,還覺得首都人民是不是過於誇張,逛街的時候十個里有五個戴著口罩,可現在他再從電視裡去看,已經沒有人暴露自己的口鼻了。

  北京就像戒嚴一樣,全民警戒,抗擊非典。

  休假的最後一天,劉遠在家裡大掃除,樓上鄰居送來一瓶84消毒液,說稀釋完四處灑點兒沒壞處。劉遠覺得人家也是好意,就沒拒絕,結果把屋子弄得像毒氣室。

  劉婧在這天中午打來電話。

  “弟弟,你沒事兒吧。”這是劉婧的第一句話。

  劉遠莫名其妙:“我要有事兒,那現在接電話的是鬼啊。”

  劉婧好像才放下心,說:“咱市發現四例非典了,都是輸入性的,三個去過北京。”

  “啊?”劉遠微微皺眉,覺得頭皮發麻,“不至於那麼衰吧。”

  “反正還是小心點兒好,”劉婧語氣很鄭重,“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嗯,”劉遠應了下,然後又不以為然的笑笑“這都屬於小概率事件,我要好能攤上……”

  話說一半,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然後劉遠就聽見了小賣部大媽的聲音:“小劉,你在家嗎?”

  劉遠趕緊起身,一邊去開門一邊和劉婧說:“姐,好像有人來了,回頭再聊。”

  掛了電話,劉遠把門打開,就看小賣部大媽捂著個碩大的口罩已經站得遠遠,而在自己眼前站著的是兩個白大褂。同樣全副武裝,拎著個小醫藥箱。

  劉遠沒覺得害怕,就是雲裡霧裡,心說這他媽不是做夢吧。可沒等他腹誹完,為首的醫生已經開了口:“劉遠是嗎?”

  那是個很好聽的女聲,幹練里,又帶著些許溫柔。劉遠點點頭:“嗯。”

  醫生似乎溫柔的朝他笑笑,可隔著口罩,確實看不真切。他只是聽見對方說:“三天前你乘坐的航班上發現一例非典疑似病例,現在已經確診。你的座位屬於三排以內,所以按規定必須隔離觀察。”

  劉遠的第一反應是:“三排以內?哪個啊,誰非典了?”

  女醫生估計沒遇見過這種反應的,啞然失笑:“你這是要去尋仇啊,呵,放輕鬆,你和他隔著兩排呢,問題應該不大。來,先量體溫。”

  劉遠暈暈乎乎接過體溫計,塞到自己的腋下。微涼的金屬感讓他稍稍清醒,劉遠這才充分體會到那句話,說醫生比幼師還會哄人呢,因為病人遠遠比孩子難纏。

  36.9C°,劉遠體溫正常。

  一屋子人都鬆了口氣,大媽也從倚著欄杆改為扒著門框。醫生把溫度計收回去,囑咐道:“這一個禮拜別出門,吃喝暫時將就下,需要什麼物資我們可以送過來,放輕鬆,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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