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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石這輩子還沒覺得如此難堪過。比前陣子和劉遠吵架,被對方說怎麼別人工作都能就你不能的時候還要難堪上百倍。

  房東最後是翻著白眼走的,周石特想像揍那個人事專員一樣也給眼前的傢伙一記重拳,可工作沒了他能自己忍著,房子沒了他讓劉遠住哪兒?所以他只能客客氣氣的說,還得麻煩您多跑一次了,真對不住。

  送走房東,周石靠在牆上發呆。鬱結於胸的氣忽然的就散了,只剩下莫名的低落,重重的化不開。周石覺得自己現在被一些看不見的東西鎖著,套著,不是掙不開,而是他不知道要不要掙開,這個過程,磨得人心力憔悴。

  周石換好衣服,出去透透風。空氣涼得厲害,吸進胸腔,蕭肅的疼。

  坐著環城公交車,周石第一次那麼認真的觀察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有行色匆匆也許正在上班期間的人,有優哉游哉也許正值年假的人,有熱絡吆喝勤懇做著小買賣的人,有賊眉鼠眼不知道在尋摸什麼目標的特殊行業之人。他以前總認為生活就該是他以前的那個樣子,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爸總說他長不大,周石一直不以為然。他爸總說我和你媽簡直對你寵到不行,周石也不以為然。這會兒,他全都以為然了。他是真的沒成熟,他爸他媽也真是很寵著他。

  說實話,周石有些想家了。

  傍晚,劉遠打來電話,問周石怎麼沒在家,跑哪兒去了。周石就說我心血來cháo,外面散步呢。劉遠安靜了會兒,沒提別的,就說那你別太晚回,遇上女流氓劫道就完了。周石說放心,我肯定意志堅定絕不就範。然後沒等劉遠回答,又補充句,當然男的另當別論。劉遠沒好氣的樂,罵他一句,掛了電話。

  周石又在街上晃蕩了一個多小時,把天都晃蕩黑了。自從不再接劉遠下班,他已經很久沒去潘妮那兒了,其實劉遠養著自己大家都心照不宣,可他就是下意識的能避就避。但是這會兒,他忽然有點懷念。

  反正也無事可做,所以周石拐個彎兒,換了公車去了潘妮酒吧。

  周石推門進去的時候,劉遠正在台上表演。微微斂著眸子,並沒有注意到門口。周石也不想打擾他,逕自走到吧檯。

  潘妮看見他,略帶詫異的調調眉,說:“你可算捨得出來了?”

  周石有點尷尬的摸摸鼻子,不知道怎麼應答。

  潘妮也沒再往深里講,就輕輕嘆口氣:“慢慢來吧。”然後推過來一杯扎啤。

  周石肚子裡空空,不太想喝酒,就安靜的看著啤酒里的氣泡從杯底慢慢浮上來,然後消失不見。

  過一會兒,周石才轉身去看台上。最近,他忽然有種感覺,他喜歡的人正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慢慢變化著。那個踹他車的小孩兒正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這個略帶成熟和懂事的介於男孩兒和男人之間的人。周石不知道這變化是怎麼發生的,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參與者。這感覺很奇妙,也很美好。

  “再看魂兒都要看沒啦。”潘妮難得見到周石,心情好,話也多起來,“怎麼著,在家裡還沒看夠?”

  周石保持觀賞姿勢不變,深情款款的哼唱起來:“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三月……”

  潘妮嘴角抽搐,好麼,果然是逆境出情聖。

  可周石哼到一半,忽然停了。潘妮以為他是自己也覺得雷了,才主動停止。可不一會兒,就注意到周石的表情不對,順著周石的目光,潘妮看見了台底下那個這半年時不時就過來的男人。

  潘妮不是個多事的人,見劉遠偶爾和那人寒暄,潘妮只隨口問過一次。劉遠就說是以前的朋友,潘妮便瞭然了。因為她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況且劉遠態度沒什麼不自然。可現在看見周石的眼神,潘妮覺得事情也許並不是那麼簡單。

  果然,沒一會兒周石就轉過頭來問她:“那個,坐下面右邊數第二桌穿黑外套那個,常過來麼?”

  周石的臉色很不好,確切的說應該是比那人的外套都黑,所以潘妮故意誇張的望了望,然後閒閒的皺眉:“哪個人啊,我這天天人來人往的誰記得住。”

  周石看了潘妮半晌,潘妮毫不心虛,就那麼讓他看,最終周石也沒看出什麼破綻。但劉遠已經表演完走下來了。潘妮這一次可真覺得事情要壞。果不其然,那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又把劉遠叫住了。劉遠還是老樣子,也不坐,就站在桌旁客氣的含蓄。

  周石騰的起身,潘妮嚇一跳,以為他要鬧場呢,結果男人只是冷著臉,走了。

  劉遠沒想到周石會來,本來嘛,快大半年了,誰知道男人搞突然襲擊。可問題是他和郭東凱也沒做什麼,就問一句,挺好的?嗯,挺好的。操,破石頭這是吃的哪門子飛醋!

  “怎麼了?”郭東凱不知道為什麼說得好好的劉遠忽然黑了臉。

  劉遠一邊磨牙一邊看著郭東凱,有氣兒吧,又不能往他身上撒,最後只能恨恨地撂下一句:“你真是我祖宗。”

  郭東凱一頭霧水,心說自己這陣子表現規矩的堪稱五好市民了,操,結果就落這麼一評價?

  潘妮看著劉遠著急忙慌的追出去,又看著那個挺成熟的男人頗為煩躁的踹了下身邊的椅子,聳聳肩,繼續擦拭自己的高腳杯。

  第53章

  劉遠沒追上周石。眼看著他上的公交車,就差了那麼一步。

  打男人電話,對方沒掛斷,但也沒接。劉遠試了幾回,都這樣。有點氣,最後索性也不打了,轉身回酒吧。

  潘妮見劉遠回來確實挺意外,愣愣的問:“怎麼又回來了?”

  劉遠皺皺眉毛,氣呼呼的樣子:“不是還有第二場嘛。”

  潘妮被打敗,哭笑不得,和劉遠說:“我不差你這一場,趕緊回去吧,省得再弄出別的事兒。”

  “現在回去才是往槍口上撞呢。”劉遠嘆口氣,坐下略帶疲憊的趴到吧檯上,靜靜的看著大理石台面,“這陣子他情緒就不好,現在正氣頭兒上,根本沒法好好說話。

  潘妮沉默了下,隨後轉身放下擦好的高腳杯,然後轉過來和劉遠說:“別怪我多事,畢竟石頭是我朋友,我肯定得向著他,你和那個男的到底……”

  潘妮沒往下說,但意思再明白不過。劉遠苦笑著扯了下嘴角,也覺得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以前談過一段兒,沒談攏,吹了唄。”

  潘妮之前問過,劉遠就隱晦的說過是這層關係了,現在她不過是再確認下。所以聽見劉遠答案,女人並不意外:“那你就不能怪石頭這反應,換誰誰也不希望自己的愛人還跟前任有瓜葛。”

  劉遠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這麼多天你都看著呢,我有出格兒的嗎。那起碼認識一場,人家和我說話,我還能裝沒聽見?”

  潘妮沒接話,劉遠看著她,發現她的目光正在遠處飄呢,奇怪間,女人已經收回視線,然後劉遠聽見她問:“你看什麼呢?”

  劉遠無語:“姐姐,這是我想問你的好不好。”

  “哦。”潘妮點點頭,然後朝著門口的方向仰仰下巴,“他走了。”

  劉遠納悶兒,回頭去看,卻只來得及捕捉到郭東凱的背影。他心說這幹嘛呢,一個這樣,兩個這樣,都當自己瀟灑走一回呢。靠,他招誰惹誰了!

  潘妮被劉遠鬱悶的表情逗笑了,調侃著問:“你不追?”

  劉遠跟聽了天書似的,瞪大眼睛:“石頭跑了我還追一追,他走我追個哪門子啊。”

  潘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說:“我可瞧著對你夠可以的,這有大半年了吧。”

  劉遠淡淡的笑笑,略帶嘲諷:“你還別把他想得太複雜,他那就是日子實在沒趣兒了,出來逗逗悶子。”

  潘妮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劉遠終究還是把第二場表演完了,然後才打道回府。一推家門,煙霧繚繞的就像進了盤絲洞。周石坐在沙發那兒,像沒聽見開門聲似的,紋絲不動。

  劉遠走過去,想好好說說話,卻在見到茶几上東西的時候,愣住了。那是郭東凱送他的二胡,住周石家的時候,男人就見過這個,也知道它的來歷,劉遠從沒在這件事情上避諱過,他不知道周石現在把它翻出來是何用意。

  周石總算抬起頭,定定地看了劉遠半晌,然後又把目光放回二胡上,特友好地問:“你能把它砸了嗎?”

  劉遠莫名其妙,不自覺就有點生氣,皺眉嚷道:“你這發的什麼邪火?”

  周石忽然笑了,淡淡的,帶著些冷:“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本來以為這回搬家那麼急,你該把這玩意兒忘了,結果倒好,你還真背過來了。”

  劉遠受不了周石陰陽怪氣的樣兒,有點難受,他把目光投向別處,讓起伏的情緒稍稍平靜些,才啞著聲音和周石說:“你別借題發揮,真的,當初和郭東凱分手的時候我要還,他說我還他就砸了,就這麼一句話,我就沒轍了。你真學了這門就明白,這東西都是有靈性的,和誰送的無關,我只是捨不得一把好琴。”

  周石嗤笑,把煙死死的按進菸灰缸,然後站起來把劉遠拎到自己面前,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字幾乎是從牙fèng里蹦出來的:“你再說一遍和誰送的無關!”

  劉遠任由他揪著自己的衣領,沉著聲音,一字一句的:“和誰送的無關。”

  “行,”周石咬著牙,點點頭,“那你是不是還準備告訴我,今天是郭東凱第一回去那兒,正好被我撞見?”

  劉遠一個勁兒告訴自己,你行得正站得直,沒什麼可心虛的,可不知道怎麼的,他還是有點兒不敢去看周石的眼睛。

  沒有回答,其實就是一種回答。周石覺得自己要瘋了,被生活逼瘋了,被劉遠逼瘋了,被比他強不知道多少倍的郭東凱逼瘋了。他幾乎是把劉遠拎起來罵的:“你他媽還行不行,郭東凱就是條狗繩,栓你一輩子?!”

  劉遠直接一拳就揮了過來,趁周石鬆手之際又狠狠的踹了他一腳,然後才帶著哭腔罵:“周石,我操你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疼痛讓周石惱羞成怒,想都沒想,他直接衝著劉遠吼:“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你不照樣和我干!”

  劉遠發了瘋似的衝過來,也不管哪兒是哪兒,逮著地方就下手,捶咬踢踹,真的是使勁渾身解數,一邊打一邊哭著嚷:“周石,你別以為你出櫃了你就了不起!你就能可勁兒的糟踐我!我他媽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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