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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闕殿

  初雪端著一碗人參燕窩湯走了進去,臉上掛著一貫常有的笑容,小跑著喊著,“二叔,二叔,初雪給你送湯來了。”

  “每天都等著你的湯呢。”連曦寵溺地望著如一隻翩舞的彩蝶飛進鳳闕殿的初雪,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上揚,唯有面對初雪的時候他才能如此放開自己示人。

  “二叔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初雪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但見二叔正要入口之時,一名太監匆匆奔了進來,“皇上,不,不,不好了……辰妃她,她上吊自盡了!”

  連曦與初雪聽聞此言猛然一怔,“馥雅……”連曦立刻放下手中的湯欲奔出,初雪連忙扯住他的胳膊道:“二叔,我親手為您熬的湯……”

  他望著眼中含淚的初雪,瞳中有隱忍,有掙扎,更有矛盾。須臾,他端起桌上那碗湯,笑道:“初雪親手為二叔熬的湯,二叔怎能不喝?”

  語罷,一飲而盡。

  “我,去看看馥雅……”他的目中含有淡淡的哀傷,馥雅……終於是醒了過來,十一年後,她仍然要隨著納蘭祈佑一起離去,難道在這個世上真無她可留戀的人或事嗎?

  初雪望著二叔的背影,低沉道:“要去見母妃?正好,你可以陪母妃一同上天堂。”出奇地,連曦沒有反應,仍舊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初雪也伴他一同朝前走,一抹精光閃現在美眸中,“這裡里里外外的人早已變成太子哥哥的人了,只等待這一刻,他便可順理成章地登基為帝。而二叔你,將會暴斃。”

  “是嗎?”連曦側首凝望著面前這個自己疼愛了十四年的孩子,直到現在,他都還是將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看待。

  對於他的冷靜,初雪有些詫異,“你不奇怪嗎?”

  “你說吧。”

  “我早就知道娘親是你害死的,蘭嬪——我的娘親!”初雪激動地沖他吼道,眼眶酸澀難忍,卻硬將淚水逼了回去,“四年了,我每日都在人參燕窩湯里加微乎其微的毒,就怕你這位神醫會有所察覺。今日,正是此毒的最後一分,你的陽壽也該盡了。”她笑了起來,可是為何心卻如此之痛呢?繼續冷望著他,“你能解所有人的毒,卻始終解不了自己的毒,很可笑吧。”

  “我輸了,初雪。”他微笑著,手輕捂上自己開始疼痛的胸口,“死前,只求你,讓我與馥雅合葬……求你答應我!”

  初雪冷睇著他,本不願答應,但是一聲“好”字卻無預警地脫口而出。

  連曦終於安心地笑了,強支撐著自己逐漸虛軟的身子,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他……只想看看馥雅最後一面,最後一面。

  但是,藥力發作實在太快,沒等他邁出鳳闕殿,整個人便頃刻倒地。

  元和十五年,昱太宗薨,因不詳。

  太子連雲登基為帝,初雪公主尊上郡長公主,成為昱國歷史上權力最大的公主。

  新帝下詔,昱太宗與辰妃合葬皇陵。

  初雪永遠不會知道,連曦早就知道她每天送來的人參燕窩湯里有毒……

  初雪永遠不會知道,連曦可以解她下的毒,只因聽聞馥雅自盡,他便已經有求死之心……

  初雪永遠不會知道,連曦對她的愛早已經超出了愛自己……

  第六十五章上窮碧落下黃泉(網絡版結局)

  (初雪篇)

  多年後,初雪端坐在妝檯前,玉梳輕然的順理著髮絲,如今的她早已年近及笄之齡,落的亭亭玉立,唇邊若有若無的淺笑總會讓人覺得虛無飄渺。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略微冰涼的指尖之時,她便會回想起幼時的她總愛撫摸母妃那烏黑如墨一般的髮絲,很柔很滑,還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是母親的味道。在遇見母妃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孤獨的孩子,除了二叔再沒有別人疼愛,直到母妃的出現她才知道了‘母親’二字的真正涵義。

  她很依戀這份感覺,甚至幾度認為她就是自己的娘親,可是她知道,娘親早就已經死了,是被父皇賜白綾而死,始作俑就是二叔。她記得,這是二叔的妻子湘雲公主一時口快而說出來的。

  “初雪,你以為自己身份很高貴嗎?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野種。你知道野種是什麼意思嗎,因為你不過是亓國jian細的女兒,你以為自己的娘蘭嬪是怎麼死的?正是你父皇連城親自下詔賜死,你的二叔親手將其抓獲,逼其自盡!”

  湘雲皇后那一句句話深深的敲打在她身心之上,娘親是jian細?她被父皇賜死?二叔逼她自盡?初雪……是個野種?

  十一年來,每每午夜夢回,總會由夢中驚醒,醒來之後便會放聲大哭。她好懷念母妃的懷抱,好想撫摸母妃那細長柔滑的髮絲,可每當想起母妃那紅顏白髮她總會心驚。到底是什麼才會讓母妃瞬間白髮?她對牢里那個男人竟是如此依戀嗎?

  愛,竟然能到這種程度。

  好多次她會問自己,該恨二叔嗎,是他逼死了娘親!該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娘親去恨待她如親生父親的男子嗎?不,她做不到,她無法恨二叔。

  而二叔,朝政他依舊會打理,國事他依舊很關心,卻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氣勢。他也漸漸消沉在酒池肉林之中,酒是他每日必飲的東西,早已成為一種習慣。依稀記得當年在鳳台之上他將自己摟在懷中,睥睨皇宮,俯瞰江山,豪言壯語的說要一統天下,要為父皇報仇。那時候的二叔是她所崇敬的,更認為他是這個世上最完美最有魅力的王者。

  可是一統天下之後卻不再有霸氣,不再有野心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十一年前母妃瞬間白髮開始的吧,二叔曾十日未上朝,獨居臥帷兩個月,朝夕悲痛。每年母妃的忌日他總會站在皇陵前望著墓碑喃喃自語些什麼,她好妒忌母妃,二叔為何對她如此依戀?明明就知道母妃的心中只有那個在天牢自盡的那個男人……

  黯然放下手中的玉梳,由妝盒的最底層取出一方帶血的帕子,血跡早已乾涸陳舊,帕子上赫然寫著幾個依稀可辨的字跡:好好活著!

  她將帕子緊緊撰在手心中,淚水模糊了眼眶,思緒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那個夜晚……

  ※※※

  聽說母妃要嫁給二叔了,要做二叔的辰妃了?辰妃?

  母妃不是父皇的辰妃嗎?為何要做二叔的辰妃?那時她還年幼,小小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透原因。但是她明白,她將要失去二叔了!

  突然間,她想到了與母妃相擁著的男人,聽說他叫納蘭祈佑,是亓國的皇帝,而今已淪為階下囚,他是母妃的愛人嗎?一想到此,也不顧此時已近子時,她邁步便沖向關押犯人的天牢。

  天牢昏暗,裡面很靜很靜,牢中之人似乎已經太累,累到已無力哭喊,只能沉沉睡去。初雪很容易便找到了納蘭祈佑,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王者氣息與魅力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周遭人皆沉沉睡去,唯獨他睜著一雙如鷹的瞳子,望著虛幻飄渺的前方,目光沒有焦距。初雪輕步靠近,低低的喚了句,“你是母妃心中那個愛人嗎?”

  他因這聲童言稚語而回神,望著眼前一個渾身上下皆充滿靈氣的孩子,她不正是那日來到天牢喊馥雅做‘母妃’的女孩嗎?

  “你知道母妃要做辰妃了嗎?我二叔的辰妃。”初雪雙手扶上鐵門,炯炯的目光想要將這個男人看仔細。

  他笑了,笑的很平靜。

  初雪疑惑的問,“為什麼要笑,你不傷心嗎?”

  “那你來是想要我做什麼呢?”他的聲音沙啞,明顯透著滄桑。

  初雪從懷中取出一條雪白的帕子遞給他,“喏,你在這上面寫‘不要嫁給連曦’,我交給母妃,她肯定聽你的。”

  他動了動手,接過帕子緊撰手中,凝視良久,“你是連城的孩子嗎,母妃可是蘭嬪。”

  初雪一怔,“你知道我娘?”

  祈佑伸出修長的指尖撫上她粉嫩的臉頰,“你娘,是個好女人,你也要做個好孩子。”

  被他一觸碰,出奇的沒有反感,“我娘真的是個好女人?”

  他點點頭,收回手,“馥雅一直都想要個孩子,我已無力給她。看的出來,她非常疼愛你,希望你能像對親生母親一樣對她,這樣……我便能安心了。”語罷,他將帕子平鋪在天牢的稻糙之上,咬破了手指,一筆一划的在帕子上寫著血字。

  片刻後,才交給初雪。

  上面赫然寫著‘好好活著’四個刺眼的大字。

  “好好活著?你……”初雪雙唇輕顫,淚水瀰漫在眼眶之中。

  “馥雅在我身邊吃了太多太多苦,我不想她再陪著我一起死,她該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待馥雅大婚之後,你再將此帕給她,她看見了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他的手指緊緊握拳,眼眶微紅,“初雪,一定要答應我,大婚之後將此帕交給她。”

  看他誠懇無比的眼神,心念一動,完全忘記此次前來的目地,“好,我答應你,大婚後一定交給母妃。”

  祈佑的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笑容,緊握的雙拳也漸漸鬆開,“謝謝你,初雪。”

  ※※※

  恍然回神,初雪眼眶的淚水已經滴落,記得那年她剛出天牢後便聽聞納蘭祈佑自盡之事,她才明白,原來那日他便已決定要離去,只是不願連累母妃陪他一起死而已。

  祈佑,確實很愛母妃呢,就如母妃那般愛他。

  回想起當年自己還傻傻的想要祈佑勸母妃不要嫁給二叔,是怕,怕二叔有了母妃便不再疼她了。以為納蘭祈佑會因為愛母妃而阻止他們大婚,可是她完全錯了,錯的離譜……原來愛情並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寬容的祝福。

  如今她已長大,也懂得了當時母妃的無奈,祈佑的隱忍,以及……二叔的情深。

  她最為遺憾的,只有這方帕子,永遠沒有機會交給母妃了。如果當初她及時將這個帕子交給了母妃,她是不是不會死呢?

  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

  (連曦篇)

  當連曦聽聞馥雅倒在昭陽宮之時,他的腦海中瞬間空白,怔怔的站在大殿中良久不得回神,直到一位大臣了句‘皇上’他才猛然回神,疾步沖向昭陽宮。

  大雪覆了他滿身,也濕了龍靴,推開寢宮之門時,一名身著鳳衣的女子倒在冰涼的地上,嘴角有觸目驚心的血跡。她的臉色早已慘澹如紙,雙目緊閉,風偷溜進來吹散了她散落的髮絲,銀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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