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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語裡多了幾分恭敬:「家父病前曾叮囑過我,若是公子前來,做任何事都要等他清醒過來再說。」

  這話的確是易晚風說的,只是當初他說這話時也很不自信。畢竟任參已經這麼多年沒有來尋他了,易晚風只當這次他也不會。

  本就是不屬於凡世的靈物,也不該動凡心,是他自己先動了情。

  他阻止不了任參成仙,自己也不可能跟著成仙。林家的事情不能這麼算了,他在山上的日子算是他放縱了。

  等到大夢初醒,只有把國過往的經歷當做是夢一場,才不會在午夜夢回時肝腸寸斷。

  既然是易晚風自己的意思,任參稍微被安撫下來了。床上的男人雖然年老色衰,但依稀還能看見當初年輕的風采。

  「我在這裡等他醒過來吧。」任參說。

  這次林盼生沒有拒絕:「好,那我差小廝送些吃食來。」

  任參點頭,走過去坐在床邊,眼睛就黏在易晚風身上。

  易晚風老了很多,臉上的皮膚都皺了起來,瘦的皮包骨頭,眼窩深陷。但是身上的衣服還是乾乾淨淨,雖說是久病之人,但是身上也沒有難聞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怕是老了也臭美,任參想。

  當初住在山上的時候,易晚風就很是臭美。每天必須洗澡,衣服必須天天換。任參就找了一處溫泉,又去山下買了很多衣服,穿了扔了也不心疼。不僅自己要天天洗澡,還要求任參也天天洗。

  任參一顆人參精,最怕水,果斷拒絕。

  易晚風無法,只能自己洗,洗完也不願意扔衣服,覺得浪費,每次堅持自己要把衣服洗乾淨。任參勸了幾次,發現勸不動,就乾脆放棄了。

  一次做菜不小心滴上去一滴油,易晚風當天晚上洗了衣服,等第二日衣服幹了,那滴油還在那裡。

  任參看到笑出了聲,易晚風確實悄悄紅了臉。

  有些惱羞成怒:「不要笑了。」

  任參便把笑憋回去了。

  那件衣服被易晚風收起來,再也沒穿過。

  後面任參就知道,每個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自己不能這樣嘲笑易晚風。每次等易晚風洗了衣服,任參都會看看媳婦有沒有哪裡沒有洗乾淨的,忙捏一個清潔符,相當於再幫他洗一次了。

  易晚風每次看見衣服乾乾淨淨,得意地不得了,還拿著衣服過來給任參看。

  任參就會笑著點頭:「你真厲害。」

  每次任參這樣一說,易晚風英俊的臉上就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嘴角輕輕勾起來,又努力想把嘴角壓下去。

  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睛不騙人,滿滿地堆著笑。

  任參等到晚上,房間裡都點起了燭火,易晚風終於醒了。

  「你醒了。」任參看著床上的人,沒了之前的生氣,鼻子又是一酸。

  易晚風眼裡全是錯愕,愣神了好久,才緩緩開口:「你來找我了?」

  任參點頭。

  易晚風又閉上了眼睛,下一次睜眼就多了絲小心翼翼,半天才掀開眼皮,往旁邊飛快地瞅了一眼,這才咧嘴笑:「我沒有做夢啊,你是來接我的嗎?」

  任參胸口悶悶:「接你去哪兒?」

  「天上啊,或者……或者地府?」易晚風眼裡有絲迷茫,「我也不知道人死了去哪裡,我還是第一次死呢。」

  任參差些眼淚就掉出來:「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7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易晚風愣了下,又低低笑出聲:「你……咳咳,你扶我坐起來吧。」

  任參點頭,把人扶起來。

  等手摸到人身上時,任參心裡又是一陣疼。這人也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身上除了骨頭就摸不到一點肉了,摸著硌手。

  「你怎麼這麼瘦啊,沒有好好吃飯?」任參問。

  「吃了,只是人老了,吃得少。」易晚風笑,嘴裡的牙齒也沒有幾顆了。

  任參紅著眼睛別過頭,不去看人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哭出來了。

  「你還是這麼年輕,好看。」易晚風又說,他說話很慢,有的時候說一半會停頓很久。

  「我是人參精啊,又不會老。」任參鼻音很重。

  「不老好,不老好。」易晚風又笑。

  任參喉嚨微動,開口道:「我給你餵滴精血吧,你好好活著,我不想你死。」

  易晚風笑了下,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緩緩搖頭。

  任參當場急紅了眼:「為什麼?」

  「我活夠了。」易晚風直視任參,混濁的眼裡含著淺淺水光,這一眼神情又沉重。

  「你要成仙的,我又不能陪著你。你好好修煉,要早日成仙啊。」

  任參抿著嘴,倔強搖頭。眼淚噙在眼中,欲流不落。

  「聽話,」易晚風哄著人,像是在哄著鬧脾氣的小朋友一般,「你最大的願望不就是成仙嗎?」

  「那你也可以活著啊,這跟我成仙又不衝突。」那眼淚在眼眶蓄勢待發,任參聲音啞的不像話,仿佛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

  易晚風搖了搖頭,眼裡是任參看不懂的情緒,半晌才低聲道:「太孤獨了。」

  「什麼?」任參沒有聽清楚,眼淚終是忍不住了。

  「別哭。」易晚風沒有回答,微微直起他佝僂的腰,把人拉進來些,顫著手幫人擦乾了眼淚。

  他手指冰涼,指腹粗礪,不似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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