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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時,趙高才道:“先生是憂心奴婢有害於王上嗎?奴婢怎會如此呢。奴婢的今日都是王上給的。”他頓了頓道:“奴婢與弟趙成生於隱官,後入了王上殿中做一名內侍。那時,權柄掌於呂不韋之手,宮人若非他的人,便是太后的人。唯奴婢過於愚鈍,才叫那些人忽視了,也因而接近到了王上身邊。一待便是十幾年。先生怎能疑心奴婢待王上的忠誠呢?”

  徐福看著趙高的模樣,心底淡淡地接了一句,人心是易變的。

  “先生如此提防奴婢,不必也不知該如何方能證自身清白。”

  “趙成是如何一回事?”徐福出聲問道。

  “什麼?”

  “趙成救過我,我是極為感激,但我並不蠢笨,趙成接近我是故意為之,他難道不是受你指使嗎?”

  趙高臉色微變,“實在冤枉,奴婢與弟趙成關係並不親厚,宮人們都是知曉的。奴婢怎會指使他?若說趙成會如此,那……那倒也是有可能的。”

  “為何如此說?”徐福緊盯著趙高的面孔,為了確認他有沒有說謊。

  “奴婢的母親曾因觸犯刑法而被處刑,身體殘缺後便入了隱官。”趙高尷尬道:“或許,或許趙成便是因此心中,心中有些難以接受吧。但……”

  見趙高面露急色,徐福才出聲道:“他救了我,這些便算作沒發生。”

  趙高苦聲道:“若先生還不肯信奴婢,那便也在奴婢身上施以咒術就是。”

  “你是王上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我怎敢如此擅為?”哪怕徐福心中再擔憂,他也不能擅自動趙高,這是一直以來,徐福保留著的想法。他並不想因為趙高而令嬴政不愉。趙高說得不錯,他的確是陪著嬴政走過了太多事。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不能對趙高如何。

  這輩子已經有些歷史發生變動了,那麼日後趙高還會不會是那個jian臣,誰也不能確定。

  不能因為一個人可能會做的事,而選擇抹殺這個人。

  這句話,徐福已經提醒了自己無數次。

  他實在拿趙高無法了。

  趙高點頭道:“乃是奴婢自願為之,如此若是能令先生放心,那也值了。”

  徐福忍不住再打量起了趙高,他竟然如此篤定,難道他真的是沒有異心?

  “讓我來試試!”胡亥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他不知何時到了這裡,外面的宮人竟然也沒有通報。

  胡亥走到趙高的身旁,揚起頭看了他一眼,“我給你下咒。”

  趙高點頭應道:“諾。”竟是十分配合地低下了頭。

  胡亥摸了摸他頭上的帽子,嘴裡嘰里咕嚕也不知念了些什麼,然後一巴掌拍在了趙高的肩上。等這一系列動作做完,徐福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而後,胡亥板著一張小臉,認真地將當初胡亥說與徐福的話,又給趙高複述了一遍,“若你膽敢有二心,定然會會腸子斷成一節一節,臟器都成碎肉,外表還是完好的,直到死後,渾身的皮肉脫落……死也難有全屍。”

  徐福看向了趙高,帶著略微責怪的目光。

  你現在知道你把胡亥帶得有多歪了嗎?

  趙高沒有注意到徐福的目光,反而衝著胡亥微微一笑,道:“胡亥公子說的是,奴婢日後定然不會有二心。”

  徐福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這二人的對話竟然這般淡定,他們難道不覺得何處不對嗎?趙高不會害怕,不會憤怒,不會惶恐嗎?

  最後與趙高的談話,在胡亥的咒術中畫上了句號。

  趙高彎了彎腰,行過禮後,才退了出去,他撐著傘,又頂著大雨出去了。他的身影漸漸模糊在雨幕中。徐福輕嘆了一口氣。像趙高這樣的人,若是沒有二心,那便是一個好的助手,但若是有了二心,那便是最大的殺器。

  趙高走後,徐福本想陪一會兒胡亥,等雨小些再去尋嬴政,誰知雨卻一直沒有要小下來的意思。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而這時,嬴政也歸來了。

  雨這時才小了些。

  嬴政一進殿門,徐福便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冷色。

  “雨如此一直下著,實令人心煩。”嬴政順著徐福的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頓時道。

  “奉常寺傳來的消息如何說?”

  “若是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了,寡人也不會如此生氣了。奉常寺只道春末夏初向來如此,雨水多,並無任何不正常之處。但是……”

  “但是咸陽城中已經有不好的言論傳出了?”徐福接口道。在這個時代待得久了,對於這些東西,徐福漸漸也變得敏銳起來了。從大雨不停歇開始,徐福差不多就猜到這點了。

  “百姓認為是蜡祭未能求得神靈先祖護佑。”

  “此事,能解決的。”徐福淡淡道,說著走到了嬴政的身後,雖然他身高不及嬴政,但微微踮腳,倒還可以抬起手給嬴政揉揉額角和太陽穴。

  嬴政全然沒想到徐福會做這樣的動作,徐福的手指觸到他的皮膚後,他不自覺地顫了顫,然後抬手握住了徐福微涼的手指。

  “今日田味又來求見寡人了,說是他能解決此事。依你看,如何處置?”嬴政當然捨不得讓徐福舉著手給自己揉額頭,他反手一拉,就將徐福拉到他面前去了。

  徐福擋在嬴政的面前,感受著窗外刮來的涼風。“……”

  嬴政今天的心情已經不好到了,需要拿他擋風的地步了嗎?

  雨絲飄進來落在徐福臉上,徐福道:“讓田味跟我一起去便是。”

  嬴政動了動手指,“還留著他釣魚?”

  “留著,起碼也要等我,研究出他的面相才好。”

  嬴政藉機低頭吻了吻他的耳廓,“嗯。”真不知寡人與面相卜筮,孰輕孰重……

  ·

  這一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七天,咸陽城中的百姓多有怨言。雨水堆積,哪怕有排水系統的也不太頂事了。百姓們都憂心,咸陽會不會被漲起來的大水淹沒。

  一輛馬車搖晃著出了宮門。

  車輪滑過水坑,濺起了水。

  這個時候,雨停了。沒有雨聲敲擊在耳邊,坐在馬車內的徐福覺得安靜極了。這種滋味讓他覺得很舒服。

  田味坐在一旁,不時打量著徐福。

  他以為徐福閉著眼,便不會知曉他的小動作了。

  徐福的睫毛忽然顫動兩下,緊接著他便睜開了眼眸,田味心中一驚,忙別過了頭,但心跳卻是驟然加快了。

  他緊張地蜷了蜷手指,覺得在徐福的跟前有些難以自持。

  徐君房太優秀了……

  他心底五味雜陳。

  “田太卜瞧什麼?”

  “沒什麼。”田味故作淡定地道。

  徐福目光冰冷地掃過他,“……哦。”

  田味感受著那道冰冷的目光,從身上漸漸掃過去,而奇怪的是,這次他沒有了雞皮疙瘩的感覺,反而是……反而是心中帶起了莫名舒暢的滋味。

  走了個神的功夫,他們的馬車就已經到了。

  “準備好了嗎?”徐福冷聲問。

  田味滯了滯,“好了。”

  徐福當先撩起車簾走了下去。

  田味看了一眼徐福的背影。

  著白袍,卻氣質高冷如山尖上的那抹雪,仿佛生來就是叫人仰望的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隱官:收容刑滿釋放人員的地方。

  隱官中人,其身份在沒有爵位的什伍、公卒和庶人之下一等,在奴隸之上。

  第233章

  當徐福出現的時候,百姓們先是一怔,緊接著他們的臉上湧現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本該只能行走在王宮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平民的街頭呢?他是來做什麼的?

  那一刻,大家激動極了,也好奇極了。

  “……庶、庶長?”不知是誰先喚了一聲,緊接著這瞬間的沉寂便被打破了。

  “庶長來到此處是為何事?”

  “庶長一定是來為我們祈福的吧?”

  “庶長也發現那大雨的不對勁之處了嗎?”

  “庶長……”

  百姓們七嘴八舌了起來,只不過他們始終都站在原位置上,並不敢向徐福靠得太近,似乎這樣的行為會褻瀆了徐福一般。

  田味慢慢走近了,看著這樣一幕,心底的滋味更複雜了。田味對於徐福在秦國的聲望顯然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感受……直到這一刻。

  田味容貌生得並不差,準確的說,他的模樣比之徐福更顯柔和,更容易讓人親近。加上他的氣質也分外出眾。因而,哪怕是走在徐福身後,他也應當是備受矚目的。但是事實令他失望了。

  就是這些平民百姓的眼中,竟然完全沒有他的身影。

  他們連看他一眼也無。

  田味有些憋氣。

  他又瞥了一眼徐福的背影,是哪裡不對嗎?氣質還不夠仙?

  田味很努力地模仿著徐福的氣質,但最後還是沒有百姓注意到他的身上。田味緊緊盯著徐福,是哪裡還不夠呢?

  徐福身後拱衛著不止田味一人。因為徐福身份的特殊性,他出行時身邊必然是會跟人的,會武藝的侍從,還有體貼周到的內侍。田味夾雜在中間,倒是顯得有些異類。

  徐福身邊的內侍出了聲,大意便是“咸陽城中幾日大雨不止,庶長得知城中百姓心下難安,便特地前來,瞧一瞧這大雨是如何一回事,以安大家的心。”

  內侍說得簡練,百姓們也聽了個明白,當即更為激動,“多謝庶長!”

  徐福轉頭將那內侍叫了過來,“先去統計可有受災的人家,嚴重些的,我便親自走一趟。”

  這個行為,其實跟後世的領導奔赴第一線探望群眾是差不多的。多少都能起到安定人心的效果。

  內侍點頭,暗道一聲庶長仁慈,轉頭便去尋負責事宜的人了。

  而徐福隨意走到了一男子跟前,道:“這幾日大雨,你們心中可害怕?”

  那男子分外興奮,哆嗦得差點不成完整的語句,“是害怕的,咱們都說天降大雨不歇,那是上天有怒氣,才降罪下來的。這一場大雨,田埂毀了不少,小的們連在街邊擺攤都無法。也不知毀了多少人的營生。”

  又是降罪論壓在身上,同時大雨又阻礙了人的出行,阻礙了他們賺錢,若是等到更嚴重些,怕是連小命都堪憂。這如何能教人不害怕?瞧上去不過是個下雨的小事,但卻極為容易發展成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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