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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這才驟然記起,那李牧還被捏在羌瘣手中呢。

  嬴政帶上徐福,令羌瘣帶路,前往了城中的大牢。李信沒了隨行的資格,只默默退回自己的住處了。

  徐福知道大牢的滋味,陰暗cháo濕,且骯髒寒冷。昔日的趙國戰神,令匈奴聞風喪膽的將軍李牧,卻是只能在此處結束性命了。徐福心下還是有些遺憾。不過收買郭開、倡後之事,本就是秦國派人做的,徐福當然也不會對此有太多的情緒。不然那他豈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嬴政也知此人決無勸降的可能,因而只是領著徐福來見一見他罷了。

  很快,羌瘣頓住了腳步。

  他們停在了一處監牢外,徐福往裡看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身上穿著破敗的戰甲,坐在干糙堆上,閉目不言,哪怕是聽見腳步聲,他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男子的髮絲有些散亂,不過儘管如此,也並不影響他一身威武氣質。

  “李牧。”羌瘣敲了敲監欄。

  男子睜開了雙眼,目光如炬,一般人若是與他對視一眼,怕是腿都要軟了。

  徐福出於慣性地打量了一眼李牧的面相……還真是壽元已近啊。中年一大坎,這個坎,他是過不去了。

  李牧五官都不錯,徐福猜測他年輕時應當也是個俊逸男子,只是他唇邊多細紋,無端顯得衰老了一些。其實這樣的面容,正是操心過多,精力耗盡的先兆。

  徐福繼續打量他,發現李牧臉上的神色極為平靜,甚至隱隱還有解脫之意。是了,他為趙國操勞一生,幾乎貢獻了所有,最後不被趙王所信任,處處遭鉗制,可不是死了更是解脫麼?如今趙國也即將不復存在,李牧又哪裡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呢?

  不,其實還是有的,那些匈奴,還等著李牧去消滅。但是李牧卻是不可能為秦而戰的。為趙而戰,他是甘願的。哪怕不被趙王信任,他也全然無所謂,他心中只有國家和百姓,並無君王。

  徐福突然間便不想看下去了。

  李牧值得人敬畏,只可惜生錯了時候。

  立場不同,便沒甚好說的了。

  只是若有機會,他定然也會將自己見過的古人記於冊中,如韓非、李斯、李牧、尉繚等人……不知日後這些東西會不會也成為一本史記。

  “走吧。”徐福出聲道。

  “看夠了?”

  “看夠了。”

  李牧的目光從嬴政身上落到徐福的身上,嘆道:“亡國之人。”

  徐福懵了懵,這是何意?

  而李牧說過這句話後,便再也不開口了,他閉上眼繼續坐定,像是一尊不會說話的泥雕塑一般。

  徐福總覺得李牧說的那句話有些膈應人,他面色沉了沉,快步往外走了出去,嬴政、羌瘣自然緊隨著他。

  那日過後,羌瘣的手下便傳來消息說,李牧死了。此時徐福在視察過上黨情況之後,便與嬴政一同回咸陽去了。羌瘣和李信也跟了上來,竟是捨得將功勞拱手讓給楊端和。

  胡亥和嬴政看穿了這二人不懷好心,日日都恨不能將他們剁了埋土裡得了。

  此時已是秋時。這日他們在路上耽擱了些事件,並未能及時趕到下一處城鎮,於是這夜便只能夜宿在外。

  徐福下了馬車,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不遠處侍從們在生火烤肉。

  嬴政帶著扶蘇與侍從去狩獵,李信瞅准機會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徐福有些詫異,李信可安分好長一段時間了,這是又要做什麼?

  “信心中仰慕先生,日夜翻覆不能寐……”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歷史要開始拐個小彎兒了。

  歷史記載,秦王政十九年,始皇在邯鄲搞了個屠殺,把趙國曾經與他和趙姬有仇怨的人都弄死了。

  第216章

  徐福差點被這句話震飛。

  李信這算是終於……憋不住了?

  李信眸如星辰,光芒盛放。

  徐福全然不懂李信有何可激動的,他微微皺眉,目光冷然地看著李信,半點不為所動。而李信倒也不在意,他繼續道:“先生乃我一生中所見最為厲害之人。”

  徐福:“……”李信也就二十來歲吧?他這算得了什麼一生?這分明是還沒見過世面啊。

  “先生甚強,而信尚強……”

  徐福怔了怔,萬萬沒想到李信口中說出的,會是這樣一段話。他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因為你很強,而我崇尚強者,所以我很喜歡你。李信的腦子也太與眾不同了些,徐福怎麼也未能想到,他懷著的原是這樣的心思。說他真正有多麼喜歡自己,那估計是說不上的,大概就是古人的仰慕情結?

  李信的話還未說完,胡亥不知何時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拉長了臉湊上前來,“怎麼又是你?你有什麼話要說?說完快些走!”

  或許李信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但是被胡亥這麼一打岔,他就是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來了。李信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胡亥,喚了聲“公子”,方才轉身離去。

  胡亥立馬緊緊扒住了徐福的胳膊,“父親,那個李信長得太黑了,又可丑,他還是父王的手下,一點兒也比不上父王啊……”

  英俊型男,年少有為的秦國將軍,在胡亥的嘴裡就被損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徐福也不會反駁胡亥的話,胡亥的那點兒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等徐福再抬頭看去的時候,就發現李信被羌瘣拉走了,羌瘣注意到徐福的目光,還回頭沖徐福燦爛一笑。

  胡亥瞧見這一幕,頓時磨牙嚯嚯,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沒一會兒的功夫,侍從們烤著的食物就熟了,侍從們忙將食物遞上前來。

  “好香。”扶蘇的聲音驟然響起。徐福回頭一看,嬴政和扶蘇已然回來了。

  嬴政目光沉沉地瞥了一眼李信的方向,而李信倒是沉著冷靜,不為所動。不過下一刻,他的沉著冷靜臉就被打破了。羌瘣抓著他脖子重重一勾,李信差點摔一個踉蹌,臉上頓時變色,反手就將羌瘣摜到了地上。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其他人還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

  嬴政覺得好笑,嘴角勾了勾,心情愉悅地走到了徐福的身邊,兩人低聲說著話,然後在火堆旁坐了下來。胡亥頓時被冷落了,只能可憐兮兮地扒著扶蘇的胳膊。

  徐福隨手抓起一塊木頭撥弄著面前的火堆,嬴政低聲道:“在想何事?”

  徐福自然不能說,他在想如何勸服李信,別讓他這樣的好苗子卻鑽進牛角尖,為一些本不值當的東西把自己困死了。於是他隨口拿了句話堵上了,“我估摸著,那解術的法子已經送到太子遷手中了。”

  嬴政面色黑了黑。沒了一個公子嘉,還有一個太子遷。趙國王室還是死絕了好。

  嬴政立即岔開了話題,徐福也就順著往下聊了,嬴政提起了扶蘇的教育問題,“從前寡人還憂心扶蘇太過良善,便狠心對他提高了要求。又令他跟隨李斯學習法家思想,再跟蒙恬離咸陽,四處磨礪,好讓他知曉,這秦王不是那樣好當的。”

  “可有成效?”說到這點,徐福還有點赧然,說起來初時他掛了個扶蘇老師的名頭,哪怕到了後來,做了扶蘇的父親,卻也在教育問題上半點力也未出。嬴政雖與扶蘇相處甚少,但對扶蘇的關心倒是沒少過。

  “有。”嬴政滿意一笑,道:“我們還在邯鄲時,扶蘇便想了些整治公子嘉為你出氣的法子,雖然想法嫩了些,不過他那顆心總算脫掉仁善的外皮了。”

  “仁善有何不好?”徐福只知歷史上秦始皇和長公子扶蘇多處不合,皆因二人性格不同的原因,但具體他卻是琢磨不透了。若說,歷史上扶蘇會敗,只是因為他與嬴政頻頻衝突,讓胡亥鑽了空子,與趙高聯合起來,那麼做個仁善的君主又有何不好呢?至少也不會讓秦朝在後世被抹黑得只留下“暴政”二字。

  “自然不好!”嬴政聲音一沉,嚴肅道:“寡人心懷壯志,但卻也知道,滅六國並非易事,你我相識距今,如今兩國已拿下,過去幾年了?若是待到寡人中年時才一統天下。等到秦國真正安定,不,哪會有真正安定的時候……這樣說吧,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寡人若是在秦國未安之時,便已經離去,扶蘇一人,何以安頓家國?是,有李斯,有尉繚,有趙高,蒙恬……但是,他們是寡人的臣,他們為寡人效忠,但輪到扶蘇的時候,怕是未必如此了……仁善只能給國家帶來一時的安穩,但同樣帶來的卻是長久的混亂。若是君主無能,想一想那死了的趙王,昏聵的魏王……寡人不願日後秦國也落得如此下場。”

  這也正是嬴政推行法家的緣故,法家講究嚴苛刑法,以法治國,這一套不僅是用在了治國之中,行軍、封賞皆是如此。所以嬴政不需要沒本事的手下,凡是上戰場的人都知曉,殺敵是可以換來加官和金銀的。

  徐福聽完這一番話,心頭有些複雜。他雖與嬴政儼然快到親密無間的地步了,但他自認不通軍政,更不懂如何教育扶蘇,便撒手拋開了,甚至連過問也極少。如此相處下來倒也沒什麼不對,畢竟嬴政對他處處都極為退讓。但是如今不過問上一句,便得來嬴政這樣剖白的一番話,徐福頭一次覺得自己確實對嬴政怠慢了許多,他竟是不知道嬴政心頭藏了這樣多的話。

  他的這般模樣,與那些史書上冷冰冰的記載,徹底劃開了一道鴻溝。

  聽此時嬴政的口吻,徐福怎麼樣也無法將他同晚年那個求長生的始皇聯繫起來,畢竟他此時說起死去時,口吻還是如此的坦然平淡。

  而且嬴政說得不錯,在秦國初定的時候,換上卻是仁善的君主,也的確壓不住勢。不說六國後人之中那些不甘心的,就說朝中人,首先說趙高,他是個好相與的嗎?若是他如歷史一樣,生出私心那又該如何?一個仁善的君主如何玩得過他?君王仁善過頭,便無疑是給人好欺的信號。若是朝中再有人提出,復辟分封制,而扶蘇卻不如嬴政的魄力手段鎮壓不下來,那又怎麼辦?原本秦實以法治國,若是到了扶蘇這裡,情重於法,那又該如何?

  徐福確實不通軍政,但是他卻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亂世當用重典,太平才需仁君。

  他忍不住握住了嬴政的手,淡淡一笑,“你說得不錯。只要有成效便好。”

  嬴政感覺到徐福驟然間溫柔許多,還詫異了一下。難道阿福又有何事要求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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