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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上幾步,徐福就見到了連發弩。
這是經過強化後的連發弩,she程、範圍都得到了強化,它對臂力遠不如強弩來得高,但同樣的,它的殺傷力就不如強弩了。
“李信帶走了它。”嬴政在一旁道。
徐福伸手想要摸連發弩,被人“啪”地拍開了,徐福膚白,手背上登時就紅了一片,嬴政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向那人,“你做什麼?”
那人縮了縮手,訥訥道:“……我,我就是,就是擔心不小心傷著他了。”
徐福收回手,看向了那人。那人穿著灰撲撲的衣裳,身上的衣裳極為簡樸,連袖袍都沒有,不過他這打扮倒是方便了許多。
“你叫什麼?”這人便是墨家後人?
“……貳,貳貳。”那人盯著徐福咽了咽口水,面頰泛紅地道。
二二?
這是什麼名字?他的父母起名時,難道偷懶到了這等地步?
還是嬴政偏轉過頭,低聲道:“他們多半都隱匿了姓名,二二乃是他投入墨家時的排名。”
原來如此。
徐福又瞧了瞧那人,頗為不修邊幅的模樣,見他望過去,那人還忙對他笑了笑。
見徐福瞧得久了,嬴政便拽了他一把,“走吧。”
徐福點頭,跟隨他往外走,“師兄可曾來看過?”
“來過了,看過這些兵器後,國尉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啟發,便匆匆離去了。”
徐福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地方。
若能這裡面的武器能夠得到推行……秦國的軍隊,怕是當真無人可擋了。但前提是……得有足夠的國力支撐。若是一味將國力消耗在戰爭之上,待到秦國一統之後,還將出大問題。
徐福已經記不起,當初為何秦朝時會民不聊生,引得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了。是因為胡亥繼任後的殘暴,還是因為隱患自秦始皇時便埋下了呢?
二人重新回到了馬車之上。
嬴政見徐福的神色並不如其他人那樣驚喜,反而還面色嚴肅,他不由得問出了聲,“可是這些兵器有什麼問題?還是你有何不快?”
“不是兵器,我也並無不快。”徐福搖搖頭,還是決定將心中的憂慮說出來,哪怕這些或許嬴政也早有準備了。“阿政可曾想過,待到六國皆滅,天下一統的時候,若是國力因戰爭消耗過多,到了那時,無奈之下,只得加重賦稅,萬一引得百姓不滿,該如何是好?”
徐福這話就像是在人最高興的時候,一盆冷水咣當澆了下來。
若是換做他人,絕對激怒嬴政了,偏偏此時說話的人是徐福。除去剛開始的不快之後,嬴政的心底反倒漸漸湧起了喜悅。徐福如此為他操心,願意為他思考這些事,那不正是因為將他完全擱在了心上嗎?若是徐福還如從前那般沒心沒肺,又怎會在他面前提起這些?
嬴政本就不是聽不進建議的人,何況當說話的人是徐福時,他就更能聽進去了。
“你說得不錯。”缺乏物力,將會成為將來的一大的隱患。多少國家都是被物力所拖垮的。“寡人會細細思考的,這等煩惱之事,你便不要深思了。”嬴政抬手輕撫過徐福的頭頂。
徐福將說出口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話有些敗興,但是已經說出來了,又不能收回去。他抬頭看了一眼嬴政的臉,面上帶笑,眸光柔和……徐福心底鬆了一口氣。
嬴政將徐福攬到身邊,好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休息。
一時間車廂中安靜了下來。
徐福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他突然想到了燕國。
他已經有段時日沒聽見姬丹和公子遠的消息了,那二人,或許是死了,也或者還活著,但徐福都不打算再過問了。
嬴政低頭看了一眼徐福的面容,抬手輕輕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
徐福毫無所覺。
馬車搖搖晃晃地前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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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徐福睡得迷糊的時候,隱約聽見了胡亥說話的聲音,沒一會兒的功夫,徐福的被子就被重重一壓,胡亥就湊到了他的臉頰邊,吹著熱氣,“……父親。”
徐福被迫地睜開了雙眼,“做什麼?”
胡亥面露失望之色,“父親忘了麼?”
徐福與他對視一眼,“……忘了什麼?”徐福從床榻上起身,順手將胡亥拉到了面前,捏了捏他的臉,瘦了些了……
“我的……”
“生辰?”
胡亥雙眼微亮,連連點頭。
徐福站起身來,想要彎腰去抱他,但是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大能輕鬆將胡亥抱起來了。胡亥也多有自覺,忙拍開了徐福的手,小聲說:“長大了,不要了,不要了……”
徐福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他牽著胡亥的手往旁邊走,“可洗漱了?”
胡亥點頭。
“吃過東西了?”
胡亥搖頭,“……等父親。”
徐福覺得他這模樣實在乖巧極了,忍不住又抬手捏了一把他的面頰,然後才叫來宮人,伺候自己穿衣洗漱。待一切完畢之後,兩人便坐在了一起用早膳。一人面前一盅湯。
胡亥體弱,徐福也好不到哪裡去,補湯已經成為二人的早膳必備了。只有天氣乾燥、氣血正旺的時候,他們才不會用補湯,免得補得過了頭。
不等補湯用完,有一內侍前來求見。
徐福將人放了進來,那內侍滿面興奮之色,還不待他跪下開口說話,殿外突然又傳來一陣喧鬧之聲。嬴政大步跨了進來,面帶狂喜之色,身後的宮人險些跟不上他的腳步,只得一路小跑。
徐福忙站起身來,“可是有捷訊?”
嬴政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繃不住了,他在徐福面前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韓國捷訊!不,沒有韓國了!”
秦王政十七年,李信、內史騰勢如破竹,一舉攻下韓國新鄭,並擒下韓王安。唯上黨不願降秦,轉投了趙國。
這是嬴政滅掉的第一個戰國七雄,從此世上再無韓王。
徐福心臟砰砰作跳,張了張嘴,半晌卻說不出話來。
歷史的進程就這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前進了極大的一步……
胡亥也跟著站了起來,“恭喜父王!父王今日得了這般喜訊,是不是送給我的禮物要更大些啊?”
嬴政心情正好,聞言過去拍了拍他的頭,“你這小子……想要什麼?”
“父王把扶蘇哥哥送給我吧。”胡亥舔了舔唇。
徐福轉頭看他,“你要扶蘇做什麼?”
“伺候我呀!小時候,扶蘇哥哥還會這麼抱我,現在連面都見不著了……”胡亥不高興地嘟了嘟嘴,“連生辰也不見。”
徐福看了看嬴政,嬴政倒是並未生氣,他笑著又拍了一下胡亥的頭,“胡說什麼呢?整日伺候你的人還不夠多,還想秦國公子來伺候你!”
嬴政的目光觸及到桌案上還未用完的飯食,道:“快些吃飯去。”
胡亥不情不願地跟著徐福坐了回去,嘴裡還嘟噥道:“……今日要帶我出宮過生辰嗎?沒出過宮,兒子快成土包子了。”
土包子這個詞兒不是這麼用的吧?
徐福眉頭一跳,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搗亂的行為,“你年幼時我們便帶你出過宮,何來沒出過宮之說?”
“那時年幼呀,半點也不記得了,那就是沒出過了。”胡亥強辯道。
從燕國回來的時候,徐福都還在想,胡亥瞧上去成熟了不少,如今一看,倒還是那個只知吃喝玩樂折騰扶蘇的糰子。
嬴政在徐福身旁坐下,眯起眼問他:“那扶蘇和出宮,你選誰?”
胡亥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我選出宮。”
徐福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哈。”
扶蘇還不如一個出宮的機會嗎?
嬴政也是哭笑不得,“滿足你這個願望就是。”
胡亥點點頭,摸了摸肚皮,“父親,吃飽了。”
“那就走吧。”徐福起身,卻突然看見殿門口正站著扶蘇,因為逆光的原因,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胡亥順著徐福的目光看過去,差點把勺子飛出去。
“……啊,扶蘇哥哥。”胡亥一臉天真地跑了過去,抱住扶蘇的大腿,仿佛剛才選了出宮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扶蘇被胡亥抱得緊緊的,連躬下腰都困難,只能口頭喚了聲“父王”和“父親”。
嬴政都有些訝異,“何時回來的?”此時他應當同蒙恬在一處。
扶蘇面無表情地動了動腿,沒能挪得動,“……一個時辰前到的咸陽。”
徐福覺得有些好笑。
胡亥嘴上膩歪,但是把扶蘇說丟就丟。扶蘇嘴上不說,但還是趕在胡亥生辰的時候回來了。
徐福走上前去,捏了捏胡亥的臉頰,“差不多就行了,走吧。”
他們四人自從出了姜游那次意外後,便極少一同出行了,哪怕只是在咸陽城中走一走。不過如今扶蘇和胡亥都不是小時候了,遭遇危險也不至於手足無措了,於是今日出宮倒沒了什麼限制。
他們坐上馬車出了宮。
一路走走停停,路過尉繚府外的時候,尉繚府中的下人認出了隨行的侍從,忙上前來請徐福進門。
徐福當然不可能撂下嬴政等人就進去了,他正要婉言謝絕,就見尉繚快步出來了。
“師弟。”尉繚上前里,面上嚴肅的表情緩緩融化開,露出一個笑容來,“胡亥生辰,我沒甚可送得出手的東西。”“來人,將東西呈給庶長。”
一旁的下人趕緊上前,手中托著三個竹簡。
徐福在心中暗道一聲,又來了……
這幾年,他的生辰,胡亥或扶蘇的生辰,尉繚都要以長者的名義送上禮物,而賀禮必然是竹簡,有時一個,有時兩三個。唯有嬴政生辰時,尉繚什麼也不會給。不過也沒有什麼差別。因為這些竹簡乃是集尉繚心血所成,最後都是落到嬴政的手中。
尉繚從不正面向嬴政表示自己的服從,但是送竹簡之舉,無疑已經代表了他的軟化。
這樣的竹簡,哪裡叫沒甚可送得出手的東西?
若這都叫送不出手,那還真不知什麼才能送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