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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蒙恬將話說完,嬴政已經出聲截斷了他,“他應當是命李信挾持了那燕國公子,隨後乘上馬車離開了。借著燕國公子的馬車,就算燕王發現他不見了,手底下派出去的人,也並不會想到要搜查燕國公子的馬車。”
“可是……燕國公子分明離開得更早……”蒙恬說到一半自己就住嘴了。是了,徐庶長失蹤的時辰,只不過是燕王的人發現他失蹤的使臣,而並非徐庶長真正離開薊城的時辰。之間時辰相隔那麼久,一般人還真不會想到問題出在燕國公子的那輛馬車上。
扶蘇抬頭看著嬴政,問道:“父王,我們立即回咸陽嗎?”
“嗯,留下一些人沿途搜尋,若有不對的地方及時來報,我們迅速啟程,回咸陽!”嬴政終究還是擔心自己推測出錯,所以多做了一手準備。徐福的安危,不能隨意亂來。
嬴政跟在徐福身後追了半天。
徐福已經抵達咸陽了。
他們的馬車一進咸陽,就被人拿了下來,徐福驚了一跳,還當是咸陽城中發生了什麼變故,他掀起車簾往外看去。
士兵們一見到徐福的面孔,都怔忡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道:“……庶長?”
天下皆知徐福做了燕國的國師,怎麼突然間就出現在一輛平凡無奇的馬車內了?
士兵們連忙請徐福下了馬車,然後衝著馬車內的人怒目而視,“抓住他們!”
姬丹和李信都是一懵。
徐福忙拉住那士兵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士兵道:“胡亥公子傳下命令,令我等務必擒住馬車內的人。”
徐福疑惑地皺了皺眉,胡亥如今也會下命令了?他為何要下令擒住馬車內的人呢?姬丹、李信,這二人可是都與胡亥不認識啊。難道下命令的不是胡亥……是趙高?
“將人留住,我先入宮見胡亥。”徐福低聲吩咐那士兵。
士兵哪敢不從?當即點頭如搗蒜。
士兵還忙去準備了馬車,令人駕車送徐福往王宮的方向而去。
徐福到了王宮的宮門口,又引起了一干人等的震驚不提,在確認過徐福並非人假扮的之後,宮門口的守衛又充當了車夫,將徐福送了進去。
徐福徑直往寢宮的方向而去,待下了馬車後,徐福朝那守衛道了謝,換來守衛紅了面頰,吭哧吭哧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徐福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抬腳快步朝偏殿走去。
不過教徐福失望的是,並沒有軟軟糯糯的胡亥飛奔著跑出來,只有目瞪口呆的宮人,手忙腳亂地躬下身來,“庶、庶長。”
“胡亥公子呢?”
宮人直起身,“此時興許在園子裡吧。奴婢引庶長過去。”
徐福點點頭,將行李包袱就丟在了宮門口,自有宮人上前來收拾。
徐福被引到了園子裡,遠遠地就看見了胡亥和趙高的身影,他們可不是來園子裡玩兒的。兩人的跟前跪了一個男人,男人佝僂著背,面上帶著深深的刀痕。
“這是做什麼?”徐福出聲問。
胡亥被驚了一跳,趕緊兩步跑出來,還差點摔了一跤,“……父、父親!父親怎麼……”胡亥連話都沒說完,又趕緊往徐福的方向跑了兩步,扎進了徐福的懷裡,還蹭了蹭。
模樣乖巧如昔。
徐福把他抱在懷裡,捏了捏身上的軟肉,還是從前的手感。
胡亥還是沒變。
徐福抬起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趙高。
趙高的目光不閃不避,沒有半分心虛。
徐福指了指地上的男人,“這是何人?”
胡亥出聲道:“一個賊人,一直潛在宮中,父王離宮後,他便蓄意殺了我,後被中車府令發現,我便命人拿下他拷問了。”
中車府令不就是指趙高?
趙高這才適時地出聲,“此人乃是呂不韋曾經的家臣。”
徐福皺眉,“這樣的人都能進宮來?”
“早前便進宮了,不過是比旁人潛伏得久了些。”哪怕徐福的語氣再冷厲,趙高都並不驚慌。
呂不韋的家臣……不管他知不知道胡姬與呂不韋有私情,都得處死他。這樣的消息不能被放出去,到時候不僅是會大損嬴政的顏面,甚至還可能讓胡亥丟了現在的生活,甚至……丟了性命。
徐福沒再看那個男人,他轉頭擁著胡亥往外走,口中低低道:“將人處理了吧。”
趙高在他的背後俯身應道:“諾。”
等走得遠一些了,徐福才出聲問:“是你讓城門士兵攔住馬車抓人的?”
胡亥點了點頭,“是啊,我聽說燕國公子要來秦了。”胡亥極不高興地道:“燕國好大的膽子,敢扣留父親,自然要給那燕國公子點教訓。”
“誰給你出的主意?”
胡亥眨了眨眼,“父親以為是趙高告訴我的嗎?”胡亥揪了揪徐福的袖子,“不是趙高,是我自己想的,我想為父親出氣。父親可是擔憂趙高教壞了我?”
徐福真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臉頰。他的情緒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父親不必如此憂心,我年紀又不小了,怎會輕易被他人蒙蔽,如今趙高教授我的知識,都並未有怪異之處。若有,我定然會發覺。”胡亥不知不覺也長高不少了,他的包子臉如今消退了不少,只是語氣依舊稚嫩,偏生說著這麼大人的話,聽來就覺得好笑了。
徐福撫了撫胡亥的頭頂,“嗯,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你欲如何對那燕國公子?”
“當做不知道他是誰,先關起來讓他吃吃苦頭。”胡亥面色冷了冷,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軟萌的表情。剛才的冷意,仿佛只是徐福的錯覺。
徐福也還惦記著姬丹曾經把自己拐到燕國去的事兒呢,他毫無心理負擔地誇讚了一句,“不錯。”
胡亥笑著抱緊了他的手臂,“父王呢?”
“……沒遇上。”
胡亥露出了遺憾的表情,“竟是沒能遇上啊……父親歸來後還沒休息吧,父親到我的殿中去休息嗎?”
“嗯好。”反正嬴政也不在宮中。
徐福和胡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而那城門口被攔下的一干人,自然是統統被關進了大牢。
李信也被跟著關了進去,還是有個士兵瞧著他的臉,越瞧越熟悉,這才忙不迭地將人放出來了。
……這不是李將軍麼?怎麼還跟那燕國公子在一處?士兵們想到同在馬車內的徐福,頓時大悟,哦,李將軍大概是去救庶長的吧!士兵們連忙給李信道了歉。
李信沉默不語,拍了拍身上的灰就遠去了。
姬丹看著這一幕,差點沒慪出血來。
“你們竟敢無故抓人!我乃燕國公子!你們如此作為,是要挑起兩國戰爭嗎?”姬丹氣得大罵,再難維持住公子氣度。
大牢守衛冷嗤一聲,“瞎說什麼呢?燕國使臣隊伍尚未到咸陽,何來的燕國公子?瞧你長了個人的模樣,怎麼生了個蠢腦袋!要想誆騙我們,也該找個合適的理由!”
姬丹本就並非擅與人辯論之人,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當初換乘馬車,本是為了安全,現在卻成了有苦說不出!
“老實待著吧!”守衛不耐拍了拍牢門,面容兇惡。
姬丹死死地攥住了拳頭。這便是秦國的待客之道?他竟是剛一進門,便被抓了起來!那李信都能出去,卻偏偏他這個燕國公子出不去!
還是說,這是徐君房下的命令?
不,不可能啊!徐君房已經做了燕國的國師,哪怕他回到了秦國,誰還敢聽他的號令?誰還敢信他?
姬丹再不可置信,也改變不了他被關起來的事實。
大牢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陰暗cháo濕,鼠蟻遍地,沒有熱乎乎的飯菜,想要喝水都艱難。
這對於曾經的天子驕子來說如何能忍?
這也就罷了,入了夜,還能聽見其他犯人的哭嚎聲。
連續幾日折磨折磨下來,姬丹已經瘦了一圈,並且神色萎靡。
跟隨他而來的隨從也被關了進來,而燕國的使臣隊伍還未至咸陽,姬丹要想等到有人來救他,實在艱難……
姬丹長嘆一口氣,又一次恍惚地問起自己。
從一開始,他就不應當順從父王的意願,將徐福帶到燕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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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六年,信陵君繼魏王之後身死的消息傳入了咸陽。而且這位信陵君死得還實在不怎麼光彩。魏王死後,魏國向秦獻地,信陵君聽聞,心中憤懣不快,日日飲酒,身邊常伴美姬。他死便是死在了美人的肚皮之上。
常有人言,若無信陵君,魏國早亡矣。信陵君遠走趙國,本就惹得魏國國內動盪,如今信陵君一死,龍陽君失蹤,魏國便再無依仗了。
曾經可以欺凌秦國的霸主,竟是就這樣衰弱了下來。
徐福在宮中也收到了消息。魏國衰弱,秦國的征途才更前進了一步。魏國之所以會有今日,還不都是魏王自己作出來的。他對此不會有半分可憐同情。
不多時,又有內侍來報,燕國使臣到了咸陽,只是未有吩咐,誰也不敢放使臣入城中來。這是嬴政吩咐下來的規矩,用來攔那些勞什子公子、公主的。免得入了咸陽引起徐福不快。
徐福眨眨眼,倒也想起了這一茬。
但如今嬴政仍舊不在咸陽……反倒是自己或許又要和燕國使臣的隊伍見面了,也不知道見著時,他們面上的表情該是如何見鬼的模樣。
“秦王不在咸陽,此事應當由尉繚還是李斯來負責?”徐福問跟前的內侍。
內侍低聲道:“國尉說,聽庶長的吩咐。”
“那李斯呢?”
“客卿說,聽庶長的吩咐。”
“……趙高呢?”
“中車府令不負責此事。”
徐福:“……”所以他們就是鐵了心把這事兒往自己頭上蓋吧!自己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從燕國回到了秦國,尉繚和李斯就是這樣將事兒拋給自己的?
“我能請尉繚與李斯進宮來嗎?”徐福又問那內侍。能召見他們的自然是嬴政才擁有的權利,但是徐福實在不想出王宮去見他們。
出了門秋風瑟瑟刮臉而來。
徐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