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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將頭轉回來,再看向蒙恬時,他便發覺到了不對勁之處,蒙恬的臉色也太白了,蒙恬應當不像趙成那樣是被嚇白的……徐福皺了皺眉,當即上前兩步,抓住了蒙恬的手臂,問道:“蒙將軍受傷了?”

  蒙恬也不遮掩,遂點了點頭。

  徐福按著他的肩膀將他轉了個身,只見蒙恬背後有著被尖石劃上的痕跡。因為他身上穿著布甲,也看不清內里受傷到什麼程度了。徐福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今夜恐怕要在此地過夜了。”

  被震撼住了的士兵們這時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有的忍不住發出了痛呼聲,有的忍不住為死去的戰友而落淚。好半天之後,才有人啞著聲音問:“徐都尉,今日我們不先趕到城中去嗎?”

  “城中估計滿是廢墟,我們去做什麼?你們且看前方,前方路狹隘,若是再度地動,我們便無處可逃,會被山體壓個結結實實,不如先休息一夜,我們明日再啟程往前。”眼看著都到棉諸的門口了,卻不能繼續往前,徐福心頭也憋得難受。他們準備良多,在遭遇地震後都尚且如此。更莫說那些毫無準備的人了。

  對於徐福的話,多數人都是沒有異議的。

  雖然剛才地動時,大家都慌亂得根本無暇去聽徐福說了什麼,但不可否認的是,那瞬間徐福說的話都沒錯。所以他們此時自然也信任起了徐福。

  他們將東西收拾一番,很快在空地上搭起了簡陋的帳篷,再生起火,將食物撿回來,洗一洗還能煮來繼續吃。

  天色漸漸地晚了。

  大家本不是會懼怕黑夜的人,但是今夜卻似乎格外的不同,他們看著不遠處的黑暗,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對著他們張開了,所有人都忍不住將心高高懸起。他們大約明白,為何雍城地動以後,無人再敢回到城中去了。面對死亡,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黑暗中,只能聽見火焰噼啪的聲音,其餘的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徐福抬起頭,掃過他們的面孔。

  他們的面孔都是緊繃著的,哪怕是距離地動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他們也依舊無法徹底放鬆下來了。

  一種低落的情緒,在無形之中籠罩住了他們。

  徐福知道這樣是很糟糕的。但是要怎麼解決呢?徐福頭疼地皺了皺眉,只覺得眼前更暈了。

  此時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出聲道:“都尉,都尉能卜筮出……今夜還有地動嗎?”此話一出,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徐福,他們的眼底明晃晃地寫著期待。

  可以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此時他們所有的精神寄託都在徐福的身上。他們都聽說過徐福的名聲,甚至有人見過徐福的玄妙之處,在面臨地動的時候,他們也只有相信徐福了。至少還有個救命稻糙可以抓住……不管真與假,這時他們都不會在意這些。

  徐福心中一動,他嘴上沒有拒絕。他知道,這是個很好的機會,驅逐他們身上的陰霾,最有效的手段,便是給予他們希望。自己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做這個嗎?

  徐福沉靜地點了點頭,許久之後,人們才聽見了他應聲道:“好。”一個無比簡短的字,但是卻比什麼都來得要讓人心安。

  徐福注意到他們或輕或重地舒出了一口氣,更加面無表情了。

  只有當他表現得面色如常,萬分鎮定的時候,才能也將這樣的情緒傳達給他人。

  果然,沒一會兒,當他們看見徐福的神色之後,便陸續放下了不少的心。

  燃起的火堆漸漸旺了起來,周身得到溫暖的眾人,面上的疲色漸漸退去。

  徐福看向了一旁的蒙恬,“蒙將軍,不如我為將軍看一看傷?”

  蒙恬猶豫一下,脫下了身上的布甲。

  徐福從自己隨身帶著的藥袋裡,找了些塗淤傷的藥,給蒙恬糊在了背上,那布甲有些破爛了,不過所幸為蒙恬擋住了不少的傷害,蒙恬身上的傷並不算重。

  徐福給其他士兵也分了些藥下去,不過他手頭的藥十分珍貴,加之易攜帶和保存,所以不能輕易給出去,後面徐福便打住了這樣的舉動,其他人倒也識趣得很,沒追著徐福要。

  夜空漆黑,無星無月,那股不安的氣氛在徐福的插手之下,被深深埋了下去,但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再次攪弄出來。

  許是這樣的夜晚太難熬了,有人又忍不住問徐福了,“都尉要用何法子來卜筮?”

  “觀天象,聽地聲,再輔以龜甲卜筮。”徐福嘴上道。但實際上他很清楚,這時候龜甲卜筮多半什麼都卜不出來,首先,他已經身在其中,與自身相關的東西很難卜筮準確,其次,要詳細得知餘震在何時,餘震是大是小,這樣的本事不是他能擁有的,那是地震局才能測出的東西啊。徐福說的龜甲卜筮,純粹就是扯淡,為了安撫人心罷了。

  相比之下,他還不如相信科學,相信古代人的聰明智慧,以觀天象和聽地聲來判別。

  難是難了點兒,但是眼下再難,他也要使盡渾身的功夫將他們都安撫住,免得還未先救到棉諸的人,便先將自己給害死了。

  眾人有些激動,頓時七嘴八舌起來。

  “我還沒見過都尉卜筮呢……”

  “是啊是啊,沒想到這次來到棉諸,倒是有幸得見了……”

  “都尉本事厲害,我等敬服不已!”

  徐福淡定地從懷中掏出龜甲,就從火堆中撿出了木條,眾人見他的動作,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生怕不小心打擾到了徐福,他們看著徐福手中的龜甲和木條,就仿佛看著能拯救他們性命的寶物。

  徐福曾經做過無數遍的動作,在這個時候被慢慢重複著,讓徐福有種奇異的感覺。

  他卜筮過那麼多次,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被人寄予了所有的希望,那龜甲托在手中的感覺仿佛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木條與龜甲相接,滋啦啦——燃燒著的木條灼烤龜甲的聲音。

  這樣難聽的聲音聽在他們的耳中,簡直是最美妙的聲音。

  他們都定定地看著徐福的手,仿佛那雙手能將禍運都撥開一般。

  徐福的手很穩,不久之後他抽出了木條,徐福看了一眼龜甲,壓下心中的失落,面上不動聲色,待到龜甲的高溫降下來以後,他才伸手去摩挲了一番龜甲。

  他就知道,那木條很可能什麼裂紋都造不出來。不過因為這龜甲甲身本就斑駁,一般人也瞧不出來,徐福要糊弄住他們還是很容易的。徐福鬆開手,假裝道:“你們不要慌亂,我再觀一觀天象。”說著徐福便揚起了頭。而實際上,天上什麼也沒有,他也沒有天文望遠鏡,可以讓他看到更遠的星宿。

  徐福仰著脖子,其他人也跟著學他仰脖子。

  不一會兒,他們的脖子都酸了。

  這些人才依依不捨地低下頭來,“都尉,可看見什麼了?”

  徐福沒說話,又雙手撐在趙成的手臂上,俯身去聽地底下的聲音,眾人跟著俯身,這一聽,還真的被聽出來了點兒東西。

  有沉悶的聲音,稀稀落落地在地底下響起,真像是有地龍在撞擊地面一樣。眾人暗自心驚,他們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齊齊看向了徐福,他們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等待著徐福說出接下來的話。

  徐福並不打算欺騙他們,說接下來不會有地動了,你們安心吧。

  與這樣粗淺的欺騙方式相比,徐福認為,告訴他們會有地動更好,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心生提防,不敢鬆懈,萬一真的地動來了,也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從而造成大面積傷亡。但是太過粗暴地說有地動也不好……

  所以徐福決定……

  他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眾人,“地動還會再有。”

  眾人臉色大變,驚駭得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了,“都、都尉……還、還會有?”他們說完之後,見徐福的姿態依舊淡定,頓時又有些臉紅,他們的年紀可都比徐都尉大,但是徐都尉如此淡定,反倒襯得他們如今的模樣多麼不沉穩了呢。對,對,不就是地動嗎?他們不是活下來了嗎?接下來哪怕再遭遇,也沒什麼大不了,就連徐都尉和蒙將軍都還和他們在一起呢……

  不需要徐福再多嘴說一句話,他們就已經先自我安慰了起來。

  “還會有地動,不過不一定會有今日這樣厲害了。”徐福這才補全了整句話。

  他不能給他們太大的壓力,萬一讓他們太過緊張就不好了,所以徐福想了想,就決定告訴他們,有地動,但是接下來的地動會比較小。在給予壓力的同時,又讓他們鬆一口氣,隱隱覺得那地動會比今日小,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他們多注意一些,定然不會出事的。

  不得不說,此時這些士兵們的心思,全都被徐福牽著走了,沒有出一點的差錯。

  徐福將話說完之後特地好好觀察了他們一番,最後確定他們身上的沒有籠罩著什麼絕望的氣息,徐福這才徹底放心了。

  夜色漸漸深了,倦意上來,徐福也有些撐不住了,白日裡情緒起伏太大,又思慮過多,徐福的腦子裡現在都好似有人拿腳在裡頭踹一樣的疼,他按了按太陽穴,就這樣不拘小節地躺了下去。什麼地動不地動,此時在睏倦的睡意跟前,徐福覺得都不算什麼了。

  他正要完全躺下去的時候,趙成伸手攔了攔他的腰,然後脫下外袍給徐福鋪在了身下,趙成憨憨地笑道:“先生怎麼就這樣躺下呢?”

  徐福也沒力氣再爬起來了,他閉上眼,輕聲說了聲“謝謝”,語氣真摯。他是真的感謝在這樣的時刻,趙成還會為自己著想,雖然不過是脫下一件外袍而已,也讓徐福心裡感覺到了暖意。

  趙成和蒙恬睡在他的兩側,無形之中徐福覺得安心了不少。

  而原本還放不下的士兵們,此時見徐福都酣然入睡了,也忍不住跟著躺下來入睡了。

  不久後,便只餘下火焰挾裹著樹枝木條,燃燒起來的噼啪聲在黑夜中,寂寞地響著。

  棉諸周圍無人敢來,就連動物也沒了,清晨醒來你不會再聽見鳥兒的鳴叫聲。

  火堆燃了一夜漸漸熄滅了,不少人都是被凍醒的,他們睜開雙眼後,還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仿佛能看到天空和日光,是一件能令人高興得想要歡呼的事。

  能讓他們高興的當然不是天空和日光,而是他們還能睜開雙眼,他們還活著。

  低低的說話聲響在徐福的耳邊,徐福睜開眼,便見士兵們面色輕鬆地低聲交談著,他們說著要如何去營救棉諸倖存者的事。怎麼一夜過去,他們就完全不恐懼了?徐福撐著地面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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