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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秋縮在牆角,忍不住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床榻上,幾乎化為一體的兩人,心中的恐懼和彷徨,總算被驅散了不少。若是換做以前,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定然是難以忍受的,但此時她卻靠著牆腳,迅速入眠,而且睡得極香。

  “你是誰?”一道稚嫩的問責聲響起。

  徐福和書秋幾乎是同時驚醒。

  徐福撐著嬴政的胸膛,半倚在床榻上,朝外一看,原來扶蘇今日竟然早起了,他目光冷厲地看著書秋,正疑心著此人的身份。

  “那是客人。”徐福淡淡道。

  扶蘇想說哄鬼呢,你見過將女客塞在自個兒屋子牆角的嗎?

  嬴政此時也醒了,不得不跟著坐了起來,而他開口就比徐福粗暴多了,“扶蘇,此時你不需要管,你可是餓了?隨我去尋夥計。”因為礙於書秋在此,他倒是沒有自稱“寡人。”

  書秋小心地看了一眼扶蘇,見他臉上並無排斥之色,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扶蘇……這名字聽著怎麼覺得有些耳熟呢?這樣俊秀乖巧的孩子,自己從前連門都不出的,應當是不可能見過的,是自己糊塗了吧。書秋往後縮了縮,在牆角靠得更緊了。

  他們很快洗漱了一番,而此時客棧外也響起了喧鬧的聲音。

  “可是出事了?”

  “是出事了吧……”

  “楊老闆這是怎麼了?”

  ……

  客棧中傳來其他人的聲音,統統收入了嬴政的耳中,嬴政推了扶蘇一把,“乖,去告訴老師,有人來了,不能見。”

  扶蘇一頭霧水,但還是快步回到屋子裡,將這話和徐福轉述了一遍。

  因他年紀小,倒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徐福聽完,差不多也明白嬴政的意思了,他指了指旁邊的柜子,“要委屈你了。”

  書秋連忙擺手,“不委屈不委屈。”能將她暫時收留起來,已經令她足夠感激了,她哪裡還會想要更多的好待遇?何況藏進柜子也是為了躲避楊老闆,徐福這樣是為了她好。

  書秋剛一躲起來,樓下楊老闆便闖了進來。

  徐福走到了門邊上。

  古代的隔音效果可實在不怎麼好,楊老闆的聲音幾乎可以清晰地傳到徐福的耳中。

  他對客棧老闆說,周家婦人丟了女兒,急得以淚洗面,他便將職責攬過,出來尋人來了。徐福猜楊老闆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的神色肯定格外的低落與焦急,正是這番偽裝,才令周圍的人,紛紛稱讚他有情義,對周家婦人照料周到,日後定然也會是個好的後爹。

  聽到這話,徐福猜測此時書秋肯定在柜子里氣得要死。

  顛倒黑白,還能令鎮上百姓多加稱讚,且不說楊老闆是否真的有書秋說的那樣壞,但他的心計肯定非同一般。這是個厲害人物!但這樣的厲害人物,怎麼還能教出他那個紈絝兒子?

  徐福心中覺得有些違和感。

  昨日他聽聞楊老闆要與周家婦人成婚時,也覺得頗為違和,誰知道很快就出事了,現在他心中又起了違和感,徐福便不打算輕易放過了,而是暗暗記在了心中。

  這楊老闆頗有心計,是個厲害人物,但他那兒子可半點心計也無,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突破點。

  等想到這裡,徐福才陡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在無形中,開始將自己擱在和楊老闆對立的位置上了,自己已經在思考著如何為書秋解決麻煩了。

  這樣周到的服務意識……還真是……令人無力吐槽啊。

  徐福抬起手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近了。

  就在徐福伸手打算去開門的時候,他的門被敲響了。

  “先生,有事問一問您。”客棧老闆在門外殷切地道。

  “何事?”徐福手上動作一頓,但隨即就無比自然地將門打開了,門打開之後,果不其然他看見了楊老闆。

  而楊老闆的身後還跟著一乾子的僕人。

  徐福實在沒將這樣的陣仗放在眼中,一個能自由進出秦王宮的人,他會畏懼這點小陣仗嗎?就在此時,徐福也察覺到了那楊老闆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自己臉上打轉,大約是企圖看出點驚慌的神色。可惜,徐福偽裝情緒的能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楊老闆就算是將眼睛都瞪酸了,恐怕也不能從他身上瞧出些什麼。

  很快楊老闆就收起了目光,彬彬有禮道:“冒犯,我前來只為尋一姑娘,我的僕人在你的窗戶下方,找到了腳印,與那姑娘的腳印極為吻合,因而我才特地前來詢問一番。”

  說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徐福的臉上,而且是目光灼熱,想要以此來逼得徐福方寸大亂。

  但是什麼樣的情況才能令徐福方寸大亂啊?

  當年他初到秦國,被人拎進大牢都沒亂呢;後頭跟著嬴政一同見證嫪毐謀反的時刻,他都沒亂呢;再後頭自己差點被洪水給淹了,他都沒亂呢……眼下這位楊老闆,想要通過這點區區伎倆,便想逼得他方寸大亂?那實在是打錯了算盤,小瞧了他!

  徐福大大方方地讓出了空間,好讓楊老闆進去。

  “屋子小,楊老闆一人進來吧。”徐福淡淡地將楊老闆帶來的僕人,都堵在了外頭。

  楊老闆見徐福態度這樣坦然,眼底不由得划過了一絲訝異。

  他忍不住問道:“先生聽聞居所窗戶底下有腳印,難道連半分驚慌也無嗎?”

  徐福根本不下他的套,只不冷不熱地反問:“為何要驚慌?這等小事,何須我來驚慌?”徐福說著頓了頓,瞧了一眼楊老闆,出身道:“不過楊老闆若是要尋一姑娘,我或許倒是能幫上忙。”瞬間,徐福便反客為主,將他與楊老闆的位置調換。

  他要楊老闆反過來求他。

  楊老闆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心中稍有意動,但面上還是努力地壓制住了心思。

  “哦?先生如何幫?”

  “楊老闆可曾聽說過六爻八卦?”

  “不曾。”

  “哦,那便讓我為楊老闆演示一番吧。”徐福淡定地取出銅錢和八卦盤。

  楊老闆見狀,心中隱隱有些不耐,但是他身後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想要仔細瞧一瞧,這徐先生又要玩什麼花樣。這短短几日,他們可都見識到了徐福的厲害之處,現在能看一場精彩的卜卦,他們自然是好奇不已。

  “不過,我是要收錢的。”徐福一邊撥弄銅錢,一邊道。

  楊老闆臉上閃過輕蔑之色,但嘴上卻道:“若是當真有用,那我定然令人取重金酬謝之。”

  徐福“嗯”了一聲,撒開銅錢……

  如此反覆六次,最後得出卦象,這樣一番花樣,早已經將人們都看得頭暈眼花了,他們少有人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只覺得眼前好一出眼花繚亂,尤其瞥見徐福臉上的飛揚神采,更恨不得好生再看一遍,讓他們來瞧一瞧,這究竟是個什麼原理。

  徐福本來就不是誠心給他算卦,他不過是在洗清自身嫌疑的同時,順帶賺一筆錢罷了。於是他隨口瞎扯了兩句卦象的批語,然後指著窗外道:“吶,城東而去。”

  楊老闆臉色微變,雖然他模樣瞧上去依舊是嚴肅深沉的,但徐福完全沒錯過他眼底的喜色,看來自己隨手指的這個地方,說不定還真與書秋有幾分淵源。

  楊老闆躬身道:“多謝先生賜卦,我這便命人去取錢來。”他頓了頓,突然掉轉話題,還是糾結著那窗戶下的腳印,“這,先生可有解釋?”

  “那腳印可是一直蔓延至我屋中?”徐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反問道。

  “這……並未。”

  自然是沒有的,書秋除非是什麼身懷武功的絕世高手,或是外家功夫練到金鐘罩鐵布衫的程度了,不然誰能在牆上留下腳印,一直蔓延到屋子裡去呢?那腳印只在窗戶對下去的地面上,便戛然而止,那這樣說法可就多了。可以說書秋爬牆離開了。左右楊老闆都拿不出更直接更具分量的證據。

  楊老闆的目光在屋子裡打了個轉兒,突然間,他指著牆角的薄被道:“這是何意?難道先生還有睡牆角的癖好?或者說,這薄被是為他人準備的?”說到最後一句,楊老闆看向徐福的目光,已經帶上幾分威勢了。

  徐福明顯能感覺到他是故意的,楊老闆想藉此震懾自己。

  徐福無奈,楊老闆實在是選錯了對象啊。

  我連秦王都不怕,我會怕你?

  “先生為何不答?總不會是先生擄走了書秋吧?”楊老闆面色冷厲,聲音陡然一轉,幾乎是瞬間就將出口的話化作了連串的質問。

  “先生!”楊老闆咄咄逼人,但他卻因為一時疏漏,眼底暴露出了快意。

  這下徐福基本可以確定,這楊老闆不是什麼好貨了。

  楊老闆逼上前,似乎還要再說話,此時就見嬴政大步走了進來,他的身量比這裡所有的人都要高,他一走進來,幾乎就等於遮天蔽日的效果,眾人幾乎是立時就感覺到壓迫感。

  “怎麼?那是我睡的地方,有何不對嗎?”嬴政沉聲問道。

  他身材高大,語氣冷凝,一看便讓人不敢小覷,更不敢隨意招惹,哪怕是楊老闆,站在他的跟前,也氣勢矮了好幾截,楊老闆只當是對方身高帶來的壓迫性,倒也並未多想。

  他笑了笑,道:“好好的,怎麼會睡到牆角呢?”楊老闆表達著自己的不相信。

  嬴政冷笑一聲,“我們情人之間的打鬧,難道還要與你細說不成?”嬴政這態度極不客氣,而楊老闆的臉上卻還是維持著些微的笑意。

  “原來如此……”楊老闆驟然想起這二人的消息,都傳得全鎮知曉了,他們二人是那種關係,便如同男女一樣,若是鬧個矛盾,被趕去睡牆角,倒也不奇怪。至於對方態度為何對自己這樣惡劣,楊老闆已經自動想出了理由。大概是覺得被我戳穿,沒了面子,這是在遷怒。

  這樣一看,他們似乎當真沒有嫌疑了……

  楊老闆在鎮上樹立慣了好人形象,此時他當然也不能做出與形象不符的事,糾纏著對方不放。

  他笑了笑,尷尬地告辭。

  ……那窗戶下的腳印,難道真不代表什麼?書秋真的跑到城東去了?楊老闆如此想著,匆匆離開了客棧,不管可信不可信,他都先派人到城東去了。城東……早年書秋養病的地方,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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