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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並未直接應答尉繚的話,只含糊地說了一句,“懶得推拒。”

  或許真的是年輕人心性,經不得激吧……這徐奉常再如何本事高強,也終究年少啊!眾人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陸續離去。

  尉繚還要再關心兩句,便見一米分面男子笑嘻嘻地過來了,朝尉繚躬身道:“國尉,奴婢這邊領徐奉常去見王上了,多有怠慢,還望國尉見諒。”說罷,男子便風風火火地領著徐福走了。

  尉繚輕嘆了口氣。他這師弟招上了秦王,便是招上了個大麻煩,終生都難擺脫。

  回過神來,尉繚又忍不住咬了咬牙,暗恨嬴政實在太過霸道,竟是護食護得這般厲害,連自己這個師兄,都難以與徐福一同待得久了。其實尉繚還真是將嬴政想得太小心眼兒了,嬴政命人將徐福請過去,只是為了迅速與徐福講一講,祭祀的箇中厲害,免得讓他真被昌平君抓住了把柄。

  嬴政原本也不希望徐福應下這樁事的,但是現在徐福已經應了,他自然也不會去指責徐福,更不會用自己的想法去強求改變徐福,他迅速冷靜了下來,為徐福思考起昌平君可能會動的手腳。

  趙高作為嬴政的心腹人物,因為秦國上下大旱,平日裡倒也不往外跑了,似乎少了許多事兒。於是此時他就正好站在嬴政的身側。聽見二人對話,趙高低聲道:“無非不就是,昌平君想要令徐奉常去人殉麼?”

  “他敢。”嬴政沉聲道。

  趙高將身子躬得更低,表現出畏懼來,這才道:“昌平君近日所作所為,不正是因為膽子大了,便敢了麼?”

  嬴政忽地沉默了。

  趙高說得沒錯,他身為君王,自然也是有所察覺的,若說他沒有半分縱容,那都是假話。

  昌平君打從蜀地回來以後,嬴政為了防止他懷恨在心,弄出不可收拾的亂子來,便命人時時盯著昌平君府上了,後來因為大旱瘟疫,嬴政這才將人撤了回來,不過這也僅僅只是讓他遲幾日知曉昌平君的消息罷了。因而昌平君背後做哪些事兒,十樁裡頭,起碼七樁嬴政是知曉的。

  嬴政就等著昌平君按捺不住,自己撞上門來尋個死路。

  徐福聽他二人說話,反倒將倦意都聽出來了,他強忍著打呵欠的衝動,有些想要往嬴政身上靠,畢竟人形靠枕不靠白不靠,只是今日趙高還在跟前,徐福總是有兩分顧忌的,於是他身子晃悠了一下,又猛地穩住了。

  嬴政的眸光動也未動,但手卻是無比自然地將徐福攬了過來,徐福本來就有些沒勁兒,也就順從地跟著倒下去了。

  原本還有一肚子話等待著滔滔不絕的趙高,頓時僵了僵,十分識趣道:“王上,可要奴婢等退出去?”

  “出去吧。”

  趙高張了張嘴,“那祭祀之事……”

  “想來徐福心中已有主張。”嬴政淡淡道。

  趙高費盡了力氣從嬴政臉上去尋找不快之色,但他愣是半分都沒尋找。難道這徐奉常暗地裡還有什麼布置不成?想到從前徐福的那些手段,趙高便覺得好玩至極。

  如此倒也值得期待!只不知屆時那昌平君可否會後悔。

  趙高搖搖頭,嘖嘖出聲出了宮殿。

  走了不遠,趙高便見一熟悉的身影,坐在一隅,看上去憔悴得很,趙高心下一驚,趙姬如何又來了?趙高忍不住回頭去看。也是,扶蘇公子還在裡頭治病呢,如今連父母都是難得見了。趙高正感嘆著呢,便見一小娃疾步朝著扶蘇所在的偏殿而去。趙高仔細瞧了一眼,這才瞧出來那是胡亥公子,且不論人家出身如何,如今他都是秦王掛在名下的兒子,更是徐福的乾兒子。那趙高如何能怠慢?

  趙高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口中叫喊著:“胡亥公子勿要再進去了!胡亥公子……”趙高哪裡比得有幼童身形靈巧,待他跑過去時,胡亥已經輕車熟路地摸進了宮殿之中,與扶蘇依偎在了一塊兒。

  如今扶蘇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要多得多,那侍醫也直言這極可能是病情加重的前兆,因而偏殿之中看管才更加嚴厲起來,更勒令不許胡亥入內的。偏偏胡亥個頭小,要藏起來實在容易得很,稍不注意,待到宮人們去給扶蘇換藥時,便能看見趴在扶蘇胸膛上的胡亥了,胡亥張嘴直笑,口中還滴滴答答流出口水來,把扶蘇的胸前給濕了個透。

  趙高站在殿門外依稀瞧見了“兄友弟恭”的一幕,嘆了口氣,只能讓人去回報王上了。

  其實不止是扶蘇,咸陽城中染了疫病的人,都有些加重了,眼看著夏天離去,秋天也要來了,疫病不僅未退,反而一日勝過一日,咸陽城中誰人還能展露出歡顏?莫不都是面色蒼白,一副行就將木的模樣!

  徐福知道,這個時機到了,哪怕昌平君不來坑他,咸陽城中也已經有亂象。

  吃飽喝足有衣穿有屋住,只是許多普通百姓的所求,如今這幾樣都難以供應,百姓們如何不怒?如何不懷疑秦國?有時候,或許只是一口水就有可能激起人的凶性。

  所以徐福是不會給昌平君可趁之機的,不僅如此,他還會藉機提升自己的名望。

  再度平息民怨,或許對於別人來說,是難以解決的棘手難題,但對於他來說,實在是胸有成竹得很。

  嬴政本就信任徐福,見徐福這副模樣,也不管是真放下還是假放下,他都先將腦子裡的擔憂拋開了,免得讓自己的情緒轉而去將徐福影響了。

  轉眼進了八月。

  秦國各地都顯露出疲色來,他們都有些支撐不下去了。時日漫長,誰知道何時才是個頭?從前家貧但卻不愁基本吃喝的百姓們,忍不住生出了怨言,他們都期待著這位徐奉常能來解救他們,但同時他們又有些牴觸徐福,隱隱中也有些認同昌平君散播出去的謠言。

  從前秦國可沒遭過這樣的難,這次遭難,難道不是神靈對誰心有不滿嗎?

  而那個被心有不滿的對象……

  他們自然而然地將頭銜落到了徐福頭上,俗稱背鍋。

  八月秦國上下行祭祀禮,從咸陽啟。

  主持祭祀之人名徐福,眾人猛然大悟,這不還是那位徐奉常嗎?王上這樣信任他,還敢令他來主持祭祀,那是否說明此人身上並無災禍呢?不管咸陽城裡城外都有如何猜測,徐福還是面色如常換上了定製的祭祀禮服。

  這禮服與他曾經穿的又大有不同,這禮服全然是按照太祝職位來做的。徐福拉了拉身上的衣袍,突地想起,他這算是將太祝的飯碗也搶了?也不知那太祝心中,是怨恨他多,還是怨恨昌平君更多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裡掠過時,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

  徐福並未放在心上,再次披上黑色祭服,這個身量漸長的少年,便又顯露出了和上次不同的光芒來。

  神秘的,氣質幽怨的,凜然不可侵犯的,種種味道都從徐福的身上散發了出來。那些百姓們平日躲起來的時候,罵得厲害,但是到了這一刻,他們再次親眼看著徐福走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那種滋味就又變了,他們的喉嚨就如同被堵住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徐福登上高台,昌平君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而動,徐福往上走,他的動作自然也就變作了仰望。

  他仰望著少年登上去,衣袍被風吹拂,便跟著飄動起來,整個人襯得愈發靈動起來,像是一陣風便能將他刮回到遠古去似的。昌平君心中突然升起了幾分惱怒。若是他兒還活著,哪裡輪得到徐福?此時站在高台上,受眾人仰望矚目的,那便是他兒子了!昌平君心中的怒火再度燃燒了起來,他看著徐福的目光甚至透著幾分陰毒。

  徐福對這樣的目光感知十分敏銳,第一時間他就知道昌平君心中憤怒,並且是憤怒得恨不得殺了他。

  可是昌平君智商實在不好,只要他不願意人殉,哪怕他站在了祭祀的鼎前,那也不代表就有人敢將他扔下去祭祀了。昌平君以為將徐福逼到這一步,且不說要徐福的小命,至少也要叫他頭疼許久,最好是聲名敗壞。

  別的人都還好,但徐福這類職業還真不太好,若是被人以負面的口吻傳出去,以後他還做什麼國師?估計他的車架經過時,肯定是被爛番茄和臭雞蛋砸,而不再是鮮花手絹和糕點了。

  徐幅小幅度地瞥了昌平君一眼。

  今日他總得讓昌平君親自吃個教訓。兒子吃了教訓,老子非要來報仇,如今連老子都給綁著抽了,看你還怎麼給找麻煩作妖?

  昌平君並沒注意到徐福那一瞥,蓋因時間著實太短了,他只是覺得身上莫名有些泛涼,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那祭台,心跳如擂鼓。誰也不敢隨意拿祖宗流傳的方法來驗證,之前昌平君就是藉故想要收拾徐福,但如今他望著那祭台,自己心中反倒覺得有些發毛了。

  不止是昌平君,其餘人都覺得有些發毛,那祭台似乎都散發著血腥氣一般,教人見後,心神都不由得跟著飄搖了起來。

  而此時在他們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孤身一人站在祭台上的徐福,身子微微有些顫動,他不是嚇的,而是激動的。

  曾經聽說古時祭祀,但誰又能見一面真正屬於古時的祭祀呢?只是那時的徐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如今站在祭台之上,接受萬民敬仰,承載著他們的信仰和懇求,再傳達給那所謂的神明。

  祭祀,便是代表著人與神唯一相接的機會。

  或許是氣氛太過凝重緊張的緣故,徐福腦子裡反倒冒出了奇怪的念頭。

  比如此刻好像等待相會的牛郎和織女啊……

  隨後徐福口中吟唱著複雜的咒語,約莫便是與神明求見的意思吧。不久之後,有打扮怪異的人圍著祭台跳起舞來,還有健壯的男子,抬著牛羊等畜,走了過來。這些男子手法極為熟練,迅速放掉了這些動物體內的血,隨後便直接將屍體拋入那祭祀的青銅大鼎之中。

  此時徐福倒是慶幸自己剛好矮了那麼一頭,若是跟嬴政一樣高,恐怕已經將那青銅鼎里的恐怖模樣,看個一清二楚了,不一定能將他嚇得如何,但是噁心得他沒胃口倒是極有可能的。

  獻上牛羊之後,徐福便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群人面無表情地將城中染病的人,推到了跟前來。

  那行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陰冷地看了一眼徐福,揮手道:“這些人都是因為遭神靈遺棄,這才生了病,如今為了消神靈心中不滿,自然應當將這些身負災禍的人也殺死,將他們的靈魂獻於神靈。”

  徐福十分不喜歡別人用這樣的口吻與自己說話,於是也回了個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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