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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柳也正要離去,卻被蘇邑一把拽住了。

  “你如何知道徐典事的來歷?”蘇邑微微皺眉,看著王柳問道。

  王柳翻了個白眼給他,“若是你多關注徐典事幾分,便會知道,國尉來奉常寺中尋過徐典事好幾次。”

  王柳說完便掙脫他的手臂,大步離去了。

  蘇邑怔了怔,半晌才嘆道:“……徐典事,果真非常人也。”鬼谷的弟子,哪裡是常人能與之比較的?也怪不得徐典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倒是那些想要看笑話的人,恐怕要教他們失望了……

  ·

  鄭國還在竭力爭取修建水渠的時候,徐福已經開始準備蜡祭了。

  那一日王柳與二人的對話不知不覺便飛遍了整個奉常寺,雖然他們沒有親眼見到尉繚是如何來找徐福的,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升起了畏懼與敬意。甚至還有人私下拍著馬屁,道,早就看出徐福非同凡響了,今日一看,果然!乃是鬼谷出來的弟子!自然是比旁人要厲害幾分的!

  對於這些私底下的議論,徐福都是一律裝作不知曉。

  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理會。

  與單單去瞧蜡祭是全然不同的,他作為主持蜡祭的人,頭一件事便是要將蜡祭上的唱詞給背下來。

  徐福還隱約記得去年那一日,主持的人口中吟唱歌詞,口音還有些奇怪,但聽起來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和神秘悠遠。

  徐福覺得……挺難為五音不全的自己。

  不過這個他不會唱,嬴政卻會,嬴政便手把手地教他,箇中艱難就不贅述,不過也算是添了幾分“房中之趣”。如果腰酸背疼一番過後,還記不住的話,那就活該腰酸背疼了!如此折騰幾日後,徐福終於會背了。

  除此之外,他還要了解各種反覆的禮儀,其中最令徐福覺得難以忍受的,就是到了那一日,他是沒飯吃的,必須等到蜡祭結束之後,晚上舉行大宴了,他方才有機會進食。

  徐福盯著竹簡上關於這一點的記載,整個人都坐得直挺挺的,一臉生無可戀的冷漠表情。

  嬴政從旁瞥到這一點,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上回徐福便是在蜡祭之後暈了過去,這次幾乎是整整一天都要不進水米,那如何能行?什麼規矩,什麼禁忌,瞬間都被嬴政拋到了腦後去。

  “這一日寡人會命人為你準備好飯食,早起之後便先用飯食,用了之後再處理蜡祭之事。”

  嬴政都如此主動地通情達理了,徐福又不是矯情的人,當然馬上順著杆子往上爬,臉上展露了點兒笑意,“多謝王……阿政。”說到那裡,他硬生生地改了口。

  嬴政對他這樣體貼周全,他總是要給嬴政一點甜頭吃的嘛。

  嬴政聞言,臉上的神色果然驟然溫和了不少。

  徐福瞥見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原來哪怕是秦始皇,也並非那樣難對付的啊。哦不,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太聰明了而已。

  徐福合上竹簡,那些內容他基本已經能倒背如流了,待到蜡祭時,只要沒有什麼天災人禍,那他就不可能出問題。

  嬴政心中頓覺愉悅,他正要擁著徐福度過接下來的二人時間,卻突然見扶蘇從殿外走了進來,“老師!”扶蘇一走進來,見著嬴政擁住徐福的模樣,呆住了。

  嬴政臉色微黑,心中默念三聲,父子感情不能破壞!父子感情不能破壞!父子感情不能破壞!

  扶蘇依舊呆立在那裡。

  其實他是在暗自琢磨,怎麼悄無聲息地溜出去,免得讓父王盯上不識時務跑來瞎攪合的自己。

  而嬴政瞧了瞧扶蘇呆住的模樣,卻以為他是被自己和徐福的關係給嚇住了。

  “扶蘇,過來。”嬴政出聲道。

  徐福將手邊的竹簡推到一邊去,倒是一副臨危不亂的模樣,絲毫沒有被抓住jian情的慌亂或者羞恥等等……情緒。

  扶蘇忐忑不已地挪動著小碎步,頓在嬴政的跟前。

  完了……

  扶蘇心中叫糟。

  徐福左瞥一眼,右瞥一眼,總覺得這父子倆的腦迴路沒對上。

  嬴政抬手摸了摸扶蘇的頭頂,語氣溫和地問道:“自你母親離去後,可有不順心之處?”

  扶蘇愣愣地搖頭,“沒有。”如果說有,他總覺得自己會被宰了。

  嬴政輕嘆一聲,道:“你如今年紀也不算小了,應當明事理了。我與你老師……”

  “等等,他能聽明白嗎?”徐福不由得打斷了嬴政。

  扶蘇雖然看上去機靈又格外的精,但男男之事,他也能懂?沒這麼早熟的孩子吧……

  徐福正想著呢,就見扶蘇點頭,道:“扶蘇知道父王喜歡老師,老師與父王的關係,就如同……如同夫妻的關係。”扶蘇臉上還露出了“我很認真”的表情。

  徐福:“……”還真有這麼早熟的孩子啊!

  嬴政和徐福都沉默了,他們都不由得懷疑起,是不是他們做了壞的表率,把年幼的扶蘇給帶壞了?

  “父王,扶蘇說錯什麼了嗎?”見他們二人面色都不太對,扶蘇不由得低聲道。

  他說的也沒錯……

  嬴政當即便大大方方攤開來,道:“你並未說錯,父王與你老師的關係正是如此。”

  扶蘇面色平淡地點點頭,“那扶蘇就不打擾父王與老師了……”說著他便轉身邁著短腿往外走了。他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反倒讓徐福和嬴政有些無所適從。

  嬴政輕嘆一聲,反倒有些心疼自己的長子了,“或許是性子向著鄭妃,他向來不需要寡人操心什麼。”

  “扶蘇公子是有著同齡人都沒有的成熟穩重。”

  嬴政笑道:“才幾歲?就成熟穩重?”嬴政突然頓住,道:“不過也是有特例,比如你,外表穩重,內心不也像個孩子麼?扶蘇想來便是與你相反的。”

  徐福臉色一黑,瞬間裝起了高冷,不搭理嬴政了。

  他像孩子?

  他渾身上下哪裡像了?

  嬴政都把他給上了,那嬴政是戀童癖嗎!

  嬴政見他面色冷然,一副“不屑與凡夫俗子說話”的模樣,面上忍不住又露出了笑意,“哈哈,寡人不說此話便是……”

  二人又亂七八糟地扯了幾句,這才去用飯食了。

  ·

  轉眼間便是蜡祭日。

  有了去年的經驗,加上今年臨時抱佛腳補充來的知識,徐福倒是半點驚慌也無。

  也不知道怎麼的,嬴政倒好像比他還要緊張一些似的,早早地便醒了,他一沐浴更衣,徐福難免就被吵醒了,徐福撐著從床榻上起身,就見嬴政挾著一身水汽出來了,宮人正上前為他更衣。

  這邊有宮女見徐福醒了,馬上又將徐福領著去沐浴了。

  主持蜡祭,徐福總是要焚香沐浴一番的。

  沐浴過後,徐福剛一出來,便見宮女手中捧著黑色的大禮服,對著他笑了笑。

  與之前嬴政特地為他準備的禮服全然不同,這禮服更為厚重,上面的花紋更為繁複,通體黑色,給人以莊重與神秘之感。當宮女將裡頭的衣袍一層層為他穿好,徐福就已經感覺到了,有一股無形的壓力落在他的肩背上,令他不自覺地將背脊挺得更直。

  而後嬴政走上前來,親自將外袍為他披上。

  宮人們就只能看著這樣不合規矩的一幕,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上飯食。”嬴政淡淡道。

  宮人們忙將飯食呈上來。

  徐福與嬴政分座於桌案兩側,先糙糙用了些飯食。

  若說不敬神靈,難道吃一頓飯便不敬神靈了嗎?若那神靈當真如此小氣,想來也沒什麼可敬的。

  徐福與嬴政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了。

  用過飯食後,徐福便先一步隨內侍出了宮。

  宮外一干大臣早已在等候了,去年徐福便是其中一員,而今年,卻是大臣們眼巴巴地看著他走近,目光複雜。

  徐福穿著一身厚重的禮服,遠遠走來,倒真比那老太卜和田太祝更有幾分風範,讓人望上一眼,便不自覺地認為他就該主持蜡祭才是。

  或許這就是氣質的魔力。

  徐福著一身白,能給人飄飄欲仙之感,著一身黑,又能給人深沉厚重之感,到了他的跟前,好似誰也不敢放肆了似的。這樣怪異的感覺說來玄妙,但又卻是真實存在的。原本不喜徐福,對他主持蜡祭之事頗為反對的人,此刻都不自覺地閉上了嘴,什麼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

  徐福走近了之後就停住了腳步,然後轉身背對眾人,他的遠眺著王宮之中的那座巍峨宮殿,嬴政便是要打那裡過來。

  嬴政並未讓眾人等上多久。

  若說他有多心疼他的臣子們,那可真不一定,但他必然是心疼徐福的。

  他怎麼忍心讓徐福站在那裡久等?於是便早早出發了。

  君王一到,眾臣高呼,隨後便擁簇著浩浩蕩蕩地出了咸陽宮,先祭祀祖先,而後再往咸陽城外而去。

  他們自街道上行過,大街兩旁便有數不清的平民百姓,匍匐於地,叩拜秦王,口中高呼秦王。

  車駕行過,這些百姓便會跟上去。

  今年他們走得稍微遠一些,另外挑了處農田。

  抵達後,徐福要將主持的事宜暫時移交於嬴政。

  嬴政穿得比他還要威嚴英武百倍,嬴政手握榛木手杖,站在田埂之間的土包上,他個子高大,無一人能擋住他身上的光華。

  徐福不自覺地用仰望的目光看了看他的身影,心中有個地方微微一動,這樣優秀的人物,若能珍藏一輩子就好了。

  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徐福與嬴政的性子還是十分相似的。

  嬴政發完話,徐福便高聲道:“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糙木歸其澤!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無作!豐年若土,歲取千百!”他的聲音清冷好聽,哪怕有些跑調,那也是瑕不掩瑜的,周邊百姓們的神色隨著他的音調而起伏,他們的心都被他牽引著。

  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嬴政便已經接聲唱了起來。

  二人的歌聲首尾扣接得緊密,徐福頓時覺得有些怪怪的,弄得像是成婚宣誓一樣……

  不過隨後百姓們高歌和之,徐福那怪異的念頭就打消了。

  蜡祭很快便結束了。

  食物分發下去的時候,徐福便察覺到嬴政的目光朝自己身上掃了過來,那是毫不掩飾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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