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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不過徐福也沒糾結其中,轉而立刻說起了正事。

  “我所卜之卦,寓意十分不詳,我想問縣長,這都江堰之中可有高地?還請百姓暫時移居高地,早做準備,方避開此禍。”

  李冰笑了笑,道:“蜀地連年水患,每年雖然常淹沒郡縣農田,但經過多年治理,也有改善,而百姓們也已經習慣了。水患對於蜀地來說,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今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百姓們也做好了準備。並不需遷往高地。”李冰頓了頓,還是補充道:“任何地方的人,都面對搬離家的時候,都十分執拗。這並不是個好方法,放在蜀地,未免顯得過於緊張了些。”

  徐福再度皺了皺眉,“此次大雨來得突然,又連著好幾天。這樣不同往日的情況,難道還是要用往日的方法來對待嗎?這不是小事,而是牽涉到百姓家國的大事,怎麼能算是過於緊張?就算是緊張一番,那總不會出錯。”

  李冰也猶疑了一會兒,隨即還是溫和地笑道:“此事重大,我不也不敢妄自做主。我也不通卜卦之事,實難理解太卜所言。太卜若是覺得非遷走不可,那便請太卜先說動百姓。”

  說完李冰又道:“遷往高地之後,百姓們便不得不棄了農田,棄了手頭的事務,要說動他們,實在艱難啊……”

  徐福冷靜異常,他反問李冰:“若我說動百姓,縣長便也同意,是嗎?”

  “自然。”李冰雖然嘴上如此說。但他並不認為徐福能做到,他只是想要徐福證明出來,至少讓他能從徐福的身上找到可信任的地方,若是到了那時,不消徐福出聲,他便也會帶著百姓暫時遷移地方。

  李冰不溫不火地將徐福的話堵了回去,實在高明。

  他的話也實在沒有可反駁之處。

  那就……做給他看!

  剩下的時間應該並不多了,徐福抬手觸到胸口處放著的玩意兒。幸好他早有準備,將這些東西穿在衣服裡面。他到了醫館昏迷之後被換了衣服,這些家當都還在裡面。

  “縣長可要記得自己所言。”說著徐福便站起了身。

  他快步出了縣衙,還從縣衙借了把傘撐著,然後才一路問著路,又回到了之前的醫館之中。

  那年輕女子站在醫館門口,見他來了,有些驚訝,“你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是因為丟了信物,他們將你趕出來了?”

  徐福搖頭,“我想問一問姑娘,城中可有什麼怪異之事?”

  “怪事?”年輕女子搖了搖頭,“沒有。”

  見她年紀這麼輕,就算有怪事她也不一定知曉,徐福有些失望,知道從她這裡入手是不行了。

  “姑娘可願借我些東西?待我那隨從找到我之後,我必然好生感謝姑娘一番。”

  “你要借什麼?”

  “桌案、坐墊、布帆……”

  ·

  這一日,城中所有人都見著了一個怪人。

  這怪人是被人從城門口撿到醫館去的,瞧上去還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卻硬是淋著雨,撐著一把小破傘,搭著桌案,毫不在意路邊飛濺的泥水,和泥濘濕潤的地面。

  他坐了下來,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奇怪的玩意兒。

  這怪人長得太好看了些,那一低眉,一垂目,一抬眼,一抿唇……都是說不盡的美麗……

  有人被吸引了過去,卻見那桌案之上擺著龜甲、木籤、竹簡、秦幣等物……

  那人好奇道:“這是做什麼的?”

  怪人徐福一指那帆布做的招牌,“算卦。”

  那人更好奇了,“你年紀輕輕,便會算卦了?”

  徐福冷淡地點了點頭,模樣高貴冷然,光是這份姿態便已經讓那人不自覺地信了幾分。

  “可是要收錢的?”那人來了興趣,又問道。

  “不收。”徐福點了點面前的桌案,“我桌上任何一物,你都可以選來,讓我為你算上一卦。姻緣、前程、禍福、壽命、子女……我都可算。”

  那人更加驚奇了,他從未見過敢說如此大話的,他們城中有個半仙,卻也不敢如面前這人這樣,說出來,好似什麼都會一般。

  “真不收錢?那你便為我算一算姻緣如何?”那人俯下身來,忙道。

  其實這時已經鮮少有人還撐傘冒雨從街上走過了,若不是蜀地早就習慣了如此下雨,恐怕幾日大雨下下來,街上都空無一人了。

  徐福心中有些焦急,他不可能找上門去,挨個找人算卦,說不定會被人當成瘋子。

  但是心中再焦急不已,他面上也沒有絲毫顯露。至少任誰看他的模樣,都會覺得他是雲淡風輕的,在重重雨簾之中,他就是個仿佛從俗世間脫離開來的存在,令人仰望。

  徐福問他:“可選一物?”

  那人搖頭,“你選便是。”

  於是徐福動也不動,直接看向那人,“那我便為你相面吧。”

  那人心頭浮起幾分疑惑,心道相面是何功夫?他壓住心中好奇,與徐福的目光對上。

  徐福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道:“閣下眉眼疏闊,唇角帶笑,是易招來桃花的面相。但……”徐福皺了皺眉,心中升起幾分怪異,“閣下喜好……似乎異於常人啊……”

  那人驚了一跳,忙後退半步,說話都有些哆嗦了,“你、你如何知曉?”

  “面相不同。”

  招女色和招男色全然是兩個概念。

  面前這男子,喜好的原是男兒,怪不得來問他姻緣,估計是以為他會算不出來?

  那人已不敢多問,忙一臉驚慌地走了,徐福忍不住在他身後叫道:“勞煩閣下為我叫幾人來算卦。”

  那人一走,便又來了個女子。

  遠遠的,徐福便瞧見了對方裊娜的身影,待人走得近了,他聽見女子問道:“先生也為我瞧個姻緣吧。”

  一聽聲音,徐福陡然抬起頭來,卻見面前站著那醫館的女子。

  徐福也不猶豫,將她打量一番,直接道:“眼角帶媚,勾桃花之象。唇薄無福,姻緣會生波折。”

  女子的聲音低落了一些,“也不說些好聽的來……”

  “好聽的。”徐福頓了頓,“近日可是有優異的男子向姑娘求娶?”

  女子失聲道:“你如何知道?”她很清楚徐福是個地地道道的外地人,他哪裡會知道這樣隱秘的事?

  徐福卻不再看她,只是道:“若姑娘有心,便為我帶一些人過來。”

  那女子倒也慡朗,不再廢話,轉身便去請人了。

  不一會兒徐福的桌案前已經聚了不少人。

  “觀閣下面容,天庭飽滿,雙頰豐厚,鼻樑硬挺,應是出自富貴之家,日後前程必也是有朝一日乘風起,定將化龍來。”

  “我為閣下算了一卦,閣下近日欲將錢財投入生意之中,但閣下有破財之象,這樁生意,還需好生考量……”

  “閣下若是求子,那便不必問了,閣下命中無子,還是消停些吧,若是不滿於家中夫人,那便高抬貴手,饒過你那良善的夫人,別讓人家毀在你身上……”

  ……

  醫館女子撐著傘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徐福,他也生有一張薄唇,那張薄唇間,片刻間便能吐出定人生死禍福的話來,數人看著他的目光都逐漸變得敬畏起來。

  他能說出你近日做了些什麼,你將要去做什麼,你想要去做什麼。

  哪能不讓人心生敬畏呢?

  哪怕從他口中說出了不好的話來,也無人敢與他爭執。

  徐福也不知道自己算了有多久,無數張面孔從他的面前晃過,龜甲等物全然城了擺設,他幾乎是瞥上一眼,腦中便告訴運轉,迅速告知對方結果,這樣速度快了起來,也自己披上了一層的色彩,只是時間久了,便有些體力不支了。

  再厲害的人,哪裡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為這麼多人算卦?

  徐福自然也不行,到了後面,他便是儘量用語句含糊而過,而這些人卻也當做金玉良言,高高興興捧著走了。

  他的名聲輕輕鬆鬆地就打了出去。

  他的目的達到了……

  待到又一位大娘來到自己身前,要為她兒子算姻緣時,徐福突然站了起來。

  徐福身量放在蜀地並不算矮了,他身材修長,一襲白衣又給人以飄飄欲仙之感,站起身來時,眾人都不自覺地閉了嘴,專心致志地瞧著他。

  他眉眼冷清,帶著一定的震懾感,他一開口,眾人便專心地聽了起來。

  “我前來此城,並非僅僅是為在此擺個攤子,為大家不要錢地算上一卦……我乃秦國奉常寺中太卜丞,不久前我算得一卦,蜀地中將有大禍,而禍起的源頭來自水患。爾等可知禍為何意?禍!意思是,這一次水患,必將比以前發水患時要厲害許多!”徐福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他頓了頓,又道:“為了這一卦,我不遠萬里來到此地,只為提醒大家,必須在發大水之前,遷往高地!”

  “水患引起的大禍?”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有些沒底。

  若是之前,他們或許還會斥責徐福編造謊言來欺騙大家,但他們已經從徐福這裡見識到他的厲害之處了。

  有誰能見上一眼,便說出你的準確信息來?的

  眾人心中懷著本能的敬畏,儘管他們心中有些牴觸遷往高地這句話,但他們卻無從反駁,或者說骨子裡對於神靈玄妙之事的崇拜,令他們難以反抗徐福的話。

  “我所言並非虛假,你們回去之後,也務必傳達家人、街鄰,請他們與你們一同遷往高地!若是還有人慾尋我算卦,待到水患過後,我必為大家再算上一卦!”

  有的人微微動搖,有的人已然堅定。

  街道之上十分寂靜,唯有大雨落下來的聲音格外清晰。

  也正是這個水聲喚醒了他們,他們想到徐福話中所言,想到他那神奇的能力,便難以再懷疑了。

  眾人打了個激靈匆匆散去。

  徐福見狀,鬆了一口氣。他們沒有當場反駁自己,與自己爭執起來,便可見他們心中多少是有些信了,只要信了一點,那就很容易動搖他們了。

  這個時代的人十分迷信鬼神之說,對於占卜一事深信不疑。儘管他難以證明自己的身份,但剛才他用最有效的方式來升高了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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